阿南是在“迷宮”最裏間的包廂找到已經喝得不省人事的沈司墨。好家夥,高燒39度半,居然還敢喝掉兩瓶芝華士,阿南咋舌之餘也隻能感歎一句“問世間情為何物!”
將沈老大背回酒店,服侍周全,又配了幾味藥,給他打了瓶點滴。終於,在淩晨時分,天才阿南累趴下了,同時,暗下決心一定研究一種高效醒酒藥,或是抗酒精丸。再一想,若要根除的話,其實不如發明情傷特效藥。可是,究竟可不可能有這樣的特效藥呢?智商140的阿南也迷惑了。
沈司墨在清晨六點不到醒來,發現除了有點宿醉後的頭痛以外,感冒症狀竟已一律清除。再看看橫七豎八半掛在沙發上的程天南,他大概就可以想象出昨晚醜態之慘烈狀況了。罷了,自家兄弟,丟臉也不差這會兒。
下床,洗了個澡,換身幹淨的衣服,沈司墨站在陽台抽煙。昨晚,他是徹底心灰意冷了,簡直自暴自棄,所以才那樣不要命地猛灌酒。醉了,真好,終於可以肆意地將那些折騰、折磨他的苦澀心事壓縮打包,統統拋之腦後。然而,酒醒以後呢?煩躁還是煩躁,痛苦仍舊痛苦。所以,還是清醒著吧。麵對現實,不自救人難救,他不能再這樣墮落下去。
然而,心裏信誓旦旦,腳卻還是不自控地邁向停車場,然後,一路向前開進了清晨的廣電大廈。仍是前天早上的那個位子,他停了車,靜靜地等著。就算要放手,至少見個最後一麵吧,他想。
顧子瑜下了車,幾乎是本能地看向他所在的位子。抬眸的一刹那,心跳和呼吸同時滯了一下,但還是逼迫著調整到若無其事。顧子瑜默念了幾聲“我不怕”,然後緩緩走向那輛黑色寶馬,隔著車窗閑閑看向他,明明是漫不經心的姿態,卻教人隱隱讀出一分刻意。
她站在車場外,他坐在駕駛座。她的目光居高臨下,漸漸略帶挑釁。而他,自始至終沉默不語,眼神牢牢鎖向那道逆著光的纖細身影,麵無表情。然而,如果她細細去讀,這樣的麵無表情裏實則隱含了多少壓抑的痛苦。他豈止是在凝望?那樣深深的一眼分明像是訣別。
她站著,漸漸覺得心煩。他這是什麼意思呢?既然決定娶蘇眉,也確實那樣做了,那麼木已成舟後再來說什麼回到他身邊這樣的話又有什麼意義?他當她是什麼人呢?她也有她的驕傲和底限呀。
誠然,愛情很重要,但尊嚴與之同樣重要,二者之間並非對立而是依存。她承認她的心裏始終是裝著沈司墨的,也許一輩子也都放不下。然而,她必須在從事愛情這項危險作業的同時,係好自尊這根安全帶。尤其,是麵對沈司墨這樣強勢的男人。她無法像蘇眉,或是李帛盈那樣,愛到失去自己,失去驕傲和自尊,她做不到。
最終,她微微側過身,繞過他的車頭堅定且快步地邁進那扇大門,徒留下一個狠絕的背影給沈司墨。這次,又是她先轉身,先道別。她贏了,然而,這滋味真是尖銳疼痛啊!
沈司墨始終無言。看過她的眼神,她的背影,她的決心,他還能再說什麼、再做什麼呢?力不從心。他想起她在電話裏的笑聲,講起蔣慎言跟她的簡單生活細節,她是這樣快樂明亮,這樣顧盼生輝。這是他的失敗吧?好吧,如果與蔣慎言在一起她才如此快樂,甚至幸福,那麼他還有什麼理由不放手?他還在執迷什麼,強求什麼?關乎感情,他從來不是一個大度的人,但是這一次他決定成全。
這麼多年以來,第一次,對於顧子瑜的幸福在他身上這個論斷的堅信不疑,似乎開了一道小口子,然後迅速地裂開,呈現一片分崩離析的慘烈趨勢。心底似有個聲音不斷回放:放手吧!因為,那是他的小瑜啊,如果她的幸福不在他身上,他有什麼資格困住她?
沈司墨是在當天下午離滬的,同行的還有程天南。飛機離地的一刹那,他的表情是木然的,盡管內裏早已翻江倒海。原來,真正的悲傷是不會顯山露水的,默默爛在心底,仍由傷口化膿、蔓延,直至整顆心被漸漸腐蝕。可是,他真的還有心嗎?他的心早遺失在了那個給他一刀的人身上,再尋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