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八大吉之日,安城之主初嫁女,十裏紅妝,空前盛世。
縱如此盛況,人們談論的焦點,卻為安家二小姐甄為祈福女之事。
要問何故,其因有三,首先要從十四年前說起。
十四年前安王妃楚憐月初孕得雙女,雖非弄璋之喜,倒也是一樁天羨人嫉的美事。
然僅半年之後,次女安半解便因與長女安半知麵容有異,被論為不祥。安王逐其禁足後院,這一晃十四年。彼時舊事重提,自然流言蜚語。
其次要說三日後安家的另外一樁婚事——安家三小姐替代安半解,嫁與將軍府命在旦夕的獨孫衝喜。婚期前新嫁娘突然換人,世人不解,揣測紛紛。
最後要說這天家禁地——聖女山。
每一年天家都會在大族中甄出三位祈福女,送至山上為家國祈福。可這祈福並非三年兩載,卻是女子半老之後才準歸家。
芳華大逝,這般年歲,即便出嫁恐隻為人續弦,死後不得與夫同穴。遂多數女子孤獨終老,一輩子可謂悲戚蒼涼。
百年來的祈福女,皆是家中不受寵之庶女。安半解乃是頭一位嫡出,此事也為世人所津津樂道……
五月二十八,護送安家大小姐的送親車馬,臨近都城。
“大小姐,往前便是梨花澗,是我千盛國的珍饈美景,過了這裏再有三日,即是千盛城了。”
一隻素手挑開了喜慶的鳳鳥雲紋車簾一角,卻被方才說話的奶娘慌張的推了進去。
“大小姐,您這可不吉祥,素說這女子上了花轎,若是露了麵相,那便是溜了福。”
說話間,那蒼老的手還不斷的理著車簾,似乎生怕留有一絲縫隙,丟了轎中人的福分。
一旁的婢女蓮墨手急眼快的上前,接過奶娘的動作,解釋道:“奶娘莫急,打出府大小姐即是在這花轎中端坐,自是無聊了些,這梨花澗的美景比似仙境,莫說小姐急,就是奴婢也巴不得長了翅膀,好快些飛去瞧瞧。”
蓮墨話畢,便又轉身去攙扶年過半百的奶娘,與其一同行路。
原本奶娘這年歲不適宜長途跋涉,可她放心不下半知,硬是求得與之同行。一路上又怎的都不肯坐轎,死守花轎周圍,使得轎中人不曾見得半點沿途風景。
“蓮墨命隊伍在梨花澗休息,本小姐累了。”
冷聲從花轎中傳出,蓮墨心中一緊,連忙應道:“是是,奴婢這就去。”
蓮墨在稟告回來之時特意取了一壺水,當所有人對梨花澗的美景讚歎不已的時候,她將水壺從車簾遞給了安半知,悄然留下了一條縫隙。
隨之便有一雙晶瑩剔透的水眸出現,那黑夜般的瞳孔上,映射出一副清晰的山水畫。
“二......大小姐。”
蓮墨驚慌不已,快步上前擋住已經半開的車門,生怕被人發現轎中替嫁之人。方才她隻覺得半知聲音有異,卻不料新嫁娘竟是安半解。
坐在地上休息的奶娘,聞聲也起身跑到車前,與蓮墨合力將門推了回去。所有將士亦是將馬車團團圍住,氣氛霎時緊張。
為首的萬將軍來到車前詢問道:“大小姐這是要作何?”
萬將軍乃是駐守邊關的一品大將,此行他特意被千盛國主傳召回都,得此差事。臨行前聖上還曾親自囑咐,保護安家的大小姐周全,不得有半點疏忽,一路來他亦是十分戒備。
馬車裏的人,正是替代半知出嫁的半解。這一路上她都悶在車裏,頂著沉重的鳳釵,早已迫不及待的想出去喘口氣,奈何所有人似乎都做著怕其逃跑的準備。
看著車門被重新關好,安半解心裏又急又惱,“萬將軍,本小姐不過是想看看這梨花澗,並非想逃。”
半解有苦難言,自其選擇代替半知出嫁的那一刻,便早已下定決心,哪怕是有一口氣吊著,她也要完成這樁婚事,還半知自由。
半解見萬將軍未答,沉穩幾分,誠懇的繼續說道:“萬將軍我以安王爺之名發誓,小女真的別無他意,況且我一個弱女子,又怎能從你們這麼多人眼皮底下逃走。”
“這……”萬將軍目光尋向奶娘,並非是其有意攔阻。聖上也吩咐過,寬待未來的七王妃,畢竟是安王爺最疼愛的女兒。但奶娘一路上將花轎看管得嚴嚴實實,安家大小姐猶如牢刑,他亦覺得其可憐。
“不行不行,堅決不行。”奶娘堅定的搖頭。
半解見萬將軍言語遲疑,便知其已然動容,隻餘奶娘仍舊堅持。
半解語氣也越發低沉隱忍,仿佛下一刻便要哭個梨花帶雨似的,“奶娘您打小最是疼愛半知,這一趟知兒嫁去七王府,今生怕是再難回來,就讓我最後再看一眼,以後想家了,也好有個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