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郭挺之榜前認子(2)(1 / 3)

忽望見山坳裏一帶茅屋,遂一徑望茅屋跑來。及跑到茅屋前,隻見一家柴門半掩,雨越下得大了,便顧不得好歹,竟推開門,直跑到草堂之上。早看見一個老人,坐在那裏低著頭打草鞋,因說道:"借躲躲雨,打攪休怪。"那老人家忽抬起頭來一看,認得是郭喬,不勝大喜。因立起身來說道:"恩人耶!我尋了恩人好幾遍,皆遇不著,今日為何直走到這裏?"郭喬再細看時,方認得這老兒正是米天祿,也自歡喜。因說道:"原來老丈住在這裏我因信步遊賞,不期遇雨。"米天祿因向內叫道:"大恩人在此,老媽女兒,快來拜見!"叫聲未絕,範氏早同青姐跑了出來。看見果是郭喬,遂同天祿一齊拜倒在地,你說感恩,我說叨惠,拜個不了。郭喬連忙扶起。三人拜完,看見郭喬渾身雨淋的爛濕,青姐竟不避嫌疑,忙走上前,替郭喬將濕巾除了下來,濕衣脫了下來,一麵取兩件幹布衣,與郭喬暫穿了,就一麵生起些火來烘濕衣。範氏就一麵去殺雞炊煮。不一時,濕衣、濕巾烘幹了,依舊與郭喬穿戴起來。範氏炊煮熟了。米天祿就放下一張桌子,又取一張椅子,放在上麵,請郭喬坐了,自家下陪。範氏搬出肴來,青姐就執壺在旁斟酒。郭喬見他一家殷勤,甚不過意,連忙叫他放下。他哪裏肯聽。米天祿又再三苦勸,隻得放量而飲。飲到半酣之際,偷著將青姐一看,今日歡顏,卻與前日愁容,不大相同。但:如花貌添出嬌羞,似柳腰忽多嫋娜。春山眉青青非蹙恨,秋水眼淡淡別生春。纖指捧觴飛筍玉,朱唇低勸綻櫻丹。笑色掩啼痕,更饒嫵媚。巧梳無亂影,倍顯容光。他見我已吐出熱心,我見他又安忍裝成冷麵。

郭喬吃到半酣,已有些放蕩。又見青姐在麵前來往,更覺動情。心下想一想,恐怕隻管流連,把持不定,弄出事來。又見雨住天晴,就要作謝入城。當不得米天祿夫妻,苦苦留住道:"請也請恩人不容易到此,今邀天之幸,突然而來,就少也要住十日半月,方才放去。正剛剛到得,就想回去,這是斷斷不放。"郭喬無奈,隻得住下。米天祿又請他到山前山後去遊玩。遊玩歸來,過了一宿。到次日清晨,米天祿在佛前燒香,就指著供奉的牌位與郭喬看,道:"這不是恩人的牌位麼?"郭喬看了,就要毀去,道:"多少恩惠,值得如此,使我不安。"米天祿道:"怎說恩惠不多,若非有此,我老漢一死,是不消說的;就是老妻小女,無依無倚,也都是一死,怎能得團頭聚麵,複居於此?今得居此者,皆恩人之再生也。"郭喬聽了,不勝感歎道:"老丈原來是個好人!過去的事,怎還如此紀念!"天祿道:"感恩積恨,乃人生鑽心切骨之事。不但老漢不敢忘恩人大德,就是小女,自拚賣身救父,今得恩人施濟,不獨救了老漢一命,又救了小女一身。他情願為婢,服侍恩人;又自揣村女,未必入恩人之眼,見恩人不受,不敢苦強。然私心以為得了恩人的厚惠,雖不蒙恩人收用,就當賣與恩人一般,如何又敢將身子許與別子?故昨日李家見老漢錢糧完了,又要來議婚。小女堅持不從,已力辭回去了。"郭喬聽了,著驚道:"這事老丈在念,還說有因;令嬡妙齡,正是桃夭子,宜室宜家,怎麼守起我來!哪有此事!這話我不信。"米天祿道:"我老漢從來不曉得說謊。恩人若不相信,待我叫他來,恩人自問他便知。"因叫道:"青姐走來,恩人問你話。"青姐聽見父親叫,連忙走到麵前。郭喬就說道:"前日這些小事,乃我見你父親一時遭難無償,我自出心贈他的。青姑娘賣身救父,自是青姑娘之孝,卻與我贈銀兩不相幹。青姑娘為何認做一事?若認做一事,豈不因此些小之事,倒誤了青姑娘終身?"青姐道:"事雖無幹,人各有誌,恩人雖贈銀周濟,不為買妾,然賤妾既有身可賣,怎叫父親白白受恩人之惠?若父親白白受恩人之惠,則恩人仁人,為義士,而賤妾賣身一番,依舊別嫁他人,豈非止博虛名,而不得實為孝女了?故恩人自周濟於父親,賤妾自賣身於恩人,各行各誌,各成各是,原不消說得。若必欲借此求售於恩人,則賤妾何人,豈敢仰辱君子,以取罪戾?"郭喬聽了,大喜道:"原來青姑娘不獨是個美女子,竟是一個賢女子。我郭挺之前日一見了青姑娘,非不動心,一來正在施濟,恐礙了行義之心;二來年齒相懸,恐妨了好逑之路,故承高誼送來之時,急急避去,不敢以色徒自誤。不期青姑娘倒在此一片眷戀之貞心,豈非人生之大快!但有一事,也要與青姑娘說過:家有荊妻,若蒙垂愛,隻合屈於二座。"青姐道:"賣身之婢,收備酒掃足矣,安敢爭小星之位?"郭喬聽了,愈加歡喜,道:"青姑娘既有此美意,我郭挺怎敢相輕,容歸寓再請媒行聘。"青姐道:"賤妾因已賣身與恩人,故見恩人而不避。若再請媒行聘,轉屬多事,非賤妾賣身之原意了。似乎不必!"郭喬說道:"這是青姑娘說的,各行各誌,不要管我。"說定,遂急急的辭了回寓。正是:花有清香月有陰,淑人自具涉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