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江都市孝婦屠身(2)(1 / 3)

到夜半時候,乘他夫妻熟睡,掘個壁洞,鑽進去,把這五十兩命根,並著兩件衣服,一包兒撈去。他夫妻次早起身,方才曉得。那老嫗明知是兒子所為,也假意說失了若幹東西,背地卻捏著兩把汗,隻愁弄出事來。氣得他夫妻麵麵相覷,跌足叫屈,雖猜摸主人家兒子有些蹊蹺,他無贓證,不好說他是賊,隻得忍氣吞聲,自家怨命。周迪對妻子道:"我兩人若還苦守在家,也可將就過活。如今弄到此地,帳目已都落空,本兒又被偷去,眼見得夫妻死他鄉,這分明是我老娘造下的冤債。"宗二娘聽了,便變著臉說道:"這是自不小心,怎埋怨得母親。此就是忤逆不孝的心地了。常言道:天無絕人之路。且得一日度一日,再尋出一個甚麼道理,收拾回去,這便萬幸了。萬一時勢窮蹙,你死了還存得我,我死了還存得你,好歹留一人歸去,奉養婆婆,這才不枉叫做親生兒子親媳婦。今日卻愁他怎的!"這一班話,說得個周迪無言可答,沉吟了一晌,眼中流下淚道:"罷罷,事已至此,隻可聽之天命。我且出去走走看,或者尋得個生路也好。"宗二娘道:"這才是正經道理。"周迪在襄陽府中闖了幾日,並不曾遇見一個熟人。正當氣悶,那老嫗因兒子做了這事,誠恐敗露,隻管催逼他夫妻起身。

兩個鬥口起來,在門首爭嚷,宗二娘在旁勸解。不想絕處逢生,有個徽州富商汪朝奉,也在襄陽收討帳目,這日正從門首經過,見周迪與這老婆子爭論,立住了觀看。聽得是江右聲音,問其緣故。周迪心中苦楚,正沒處出豁,一把扯汪朝奉坐下,將母親逼迫出門,及被偷去銀子,前後事情,細細告訴一遍。說道:"如今又沒盤纏歸去,又遇不得一個好人搭救,卻隻管催逼起身,教我進退無讓,可不是個死路!"說到傷心之處,淚珠兒亂落,痛哭起來。那汪朝奉一般做客,看了這個光景,正是兔死狐悲,物傷其類,也不覺滲然。說道:"莫要哭,且問你,可曉得寫算麼?"周迪道:"我從幼讀書,摹過法帖,書劄之類,盡可寫得,那算法一掌金,九九數,無不精熟,憑你整萬整千,也不差一絲一忽。"汪朝奉道:"既曉寫算就易處了。小弟原是徽州姓汪,在揚州開店做鹽,四方多有行帳,也因取討帳目到此。如今將次完了,兩三日間,便要起身,正要尋一個能寫能算的管帳。老哥若不嫌淡泊,同到揚州,權與我照管數目,胡亂住一二年,然後送歸洪州何如?"周迪聽了,連忙作揖道:"多謝朝奉提攜,便是恩星相照了!請坐著,待我與山妻商議則個。"隨向妻子說道:"承這朝奉一片好心,可該去麼?"宗二娘道:"我看這人,是個忠厚長者,且將機就機,隨到揚州,再作區處。"周迪道:"我意正欲如此。"夫妻算計定了,宗二娘即走出來相見,說道:"蒙朝奉矜憐貧難,愚夫婦感戴不盡。但不知貴寓何處,何日起程,好來相候。"汪朝奉道:"起程隻在目前。尊處在此,既不相安,不如就移到小寓住下,早晚動身,更覺便易。"周迪依言,即收拾行李,夫婦同到他寓所。住了三四日,方才起身,取路徑到揚州。汪朝奉留住在店,好生管待,他本是見周迪異鄉落難,起這點矜憐之念,那寫算原不過是個名色,這也不在話下。

縣說那揚州,枕江臂淮,濱海跨徐,乃南北要區,東南都會,真好景致。但見:蜀崗綿亙,昆侖插雲。九曲池,淵淵春水,養成就聳壑蛟龍。鑿邗溝,滴滴清波,容不得棲塵螻蟻。芍藥欄前四美女,瓊花台下八仙人。凋殘隋花,知他是那一朝那一代遺下的碎瓦頹垣;選勝迷樓,都不許千年調萬年存沒用的朱薨畫棟。盤古塚,煬帝墳,聖主昏君,總在土饅頭一堆包裹。玉鉤斜,孔融墓,佳人才子,無非草鋪蓋十裏蒙葺。說不到木蘭寺裏鍾聲,何人乞食;但隻看二十四橋月影,那個銷魂。正是何遜梅花知在否,仲舒禮藥竟安歸。

是時鎮守揚州的節度使,姓高名駢,先為四川節度,頗有威名,為此移鎮廣陵。禦筆親除為諸道行營都統,征剿黃巢。

這高駢因位高權重,誌氣驕盈,功業漸不如前。卻又酷好神仙,信用呂用之、諸葛殷一班小人,逢迎蠱惑,偽刻青石為奇字,曰:"玉皇授白雲先生高駢",暗置道院香案。高駢得之大喜。

呂用之說:"上帝即日當降鸞鶴迎接,讓位仙班。"弄得個高駢如醉如夢,深居道院,不出理事,軍府一應兵馬錢糧,盡聽呂用之處分。用之廣樹牙爪,招權納賄,顛倒是非。若不附他的,便尋事故,置於死地。高駢又累假軍功,奏薦呂用之,也加到嶺南東道節度使職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