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鳳臉色變了。
金九齡道:“知道這消息的人已有不少,這地方已有很多人趕到紫金山去,據我所知,還有人在他們身上下了很大的賭注,以三博一,賭葉孤城勝!”
陸小鳳道:“今天是幾號?”
金九齡道:“二十四!”
陸小鳳跳起來:“我現在就趕去,也許還來得及!”
金九齡道:“可是公孫大娘……”
陸小鳳道:“現在我已交了差,她從頭到腳都已是你的人了。”
金九齡苦笑道:“你這是在引誘我。”
陸小鳳道:“我隻希望你是個禁得住引誘的人!”
金九齡道:“你放心。”
陸小鳳道:“我不放心。”
金九齡笑道:“這女人是條毒蛇,我的膽子並不太大,至少我還得提防她咬我一口!”
陸小鳳道:“就因為她現在已不能咬人,所以我才不放心!”
金九齡道:“毒蛇也有不咬人的時候?”
陸小鳳道:“我已逼著她吃了一大瓶她自己的獨門迷藥‘七日醉’,就算她能醒過來,至少還有兩三天不能動。”
金九齡在聽著,“七日醉”這種迷藥,他好像也聽過。
陸小鳳道:“所以這兩三天內,你隨便對她怎麼樣,她都沒法子反抗,可是你若真的對她怎麼樣了,你就慘了,我也慘了!”
金九齡笑道:“你若不放心我,為什麼不留下來?”
陸小鳳歎道:“因為我更不放心西門吹雪。”他似已準備穿窗而出,又停下來,道,“我還有件事要你替我做!”
金九齡道:“請吩咐。”
陸小鳳道:“替我問出薛冰的下落來,我不會逼人的口供,你會!”
金九齡承認:“就算她是個石頭人,我也有法子要她開口的!”他忽然又道,“外麵有匹馬,是我騎來的!”江湖中人都知道金九齡是當世伯樂,最善相馬,他騎的一定是好馬。
陸小鳳大喜道:“你肯讓我騎走?”
金九齡點點頭,微笑著道:“隻不過,我也有點不放心!”
陸小鳳道:“有什麼不放心?”
金九齡道:“那是匹母馬。”
03
陸小鳳已走了,帶著那樽波斯萄萄酒一起走的。下麵傳來蹄聲馬嘶,片刻間就已去遠。那的確是匹快馬。金九齡推開窗,往下麵看了看,院子裏有個人向他點了點頭--陸小鳳在馬上。馬蹄聲已聽不見了。金九齡才閉起窗戶,走到桌前,將箱子裏的女人衣袖卷起。
春藕般的玉臂上,有一塊銅錢般大的紫紅胎記,形狀就像是一朵雲一樣。
金九齡仔細看了兩眼,嘴角露出得意的微笑,喃喃道:“果然是公孫大娘!”
他怎麼知道公孫大娘臂上有這麼樣一塊胎記的?女人的這種秘密,本該隻有跟她最親近的人才會知道。金九齡關起箱子,提起來,匆匆走下了樓。前門外已準備了一頂綠絨小轎,他提著藤箱,坐上小轎。抬轎的大漢正是羊城最得力的兩名捕快,不等他吩咐,放腿急行。
金九齡坐在轎子裏,臉上露出滿意之色,現在他的計劃已完成了十分之九。
轎子專走小巷,轉過七八條巷子後,才上了正路,巷口停著輛黑漆馬車。
金九齡提著箱子下轎上車。車馬急行,趕車的揮鞭打馬,控製自如,竟是羊城名捕魯少華。
街上已看不見行人,每走過一條街口,兩旁屋脊上都有人揮手示意:“附近沒有可疑的夜行人,馬車後也沒有人跟蹤。”
車馬又轉過七八條街後,連在屋脊上守望的人都沒有了。他們要去的地方隻有他們兩個人知道。
西城角有條斜街,短而窄。這條街一共隻有七家店鋪,店門全都很古老破舊,其中有三家賣的是古董字畫,卻大半是贗品,還有兩家是糊裱店、一家很小的刻印莊、一家油傘鋪。
這本就是條很冷落的街道,隻有那些又窮又酸的老學究,才會光顧這些店鋪。車馬卻在這條街停下來。金九齡一下車,魯少華就又立刻趕著車走了。一個半聾半瞎的老頭子,已打開了那家糊裱店的小門。金九齡提著藤箱,閃身而人。
店鋪裏掛著些還沒有裱好的低劣字畫,金九齡掀起一張偽冒唐伯虎的贗品山水,將牆上一塊磚頭輕輕一掀,竟立刻現出了一道暗門。門後麵是條很窄的密道,走過這條密道,再打開一道暗門,眼前豁然開朗,竟是個花木扶疏的小院子。
院子雖不大,但一花一草,都經過刻意經營,看來別具匠心。花木深處,有三五間精舍,已有兩個明眸善睞的垂髫小鬟,在階前巧笑相迎。
04
公孫大娘終於醒了。她醒來時,發現自己已到了一間極精致的女子閨房,躺在一張極華美的床上。屋子裏彌漫著一種比蘭花更清雅的幽香,卻不知香是從哪裏來的。她靜靜地躺著,沒有動。因為她根本不能動。小窗上日影偏斜,還未到黃昏,窗外有鶯聲啾囀,卻聽不見人聲。
公孫大娘忍不住呼喚:“這裏有沒有人?”
沒有人,沒有響應。她呼喚的聲音也不大,因為她根本還沒有力氣。
公孫大娘咬著牙,恨恨道:“陸小鳳你死到哪裏了……總有一天,我會要你死在我手上的!”
她隻有躺在那裏,等著,然後她的臉漲紅--她急著要方便。可是她用盡力氣,也不能動,再叫也沒有人來。直到她實在沒法子控製的時候,她隻有方便在床上了。這實在是件要命的事。床已濕了,她卻還是隻有動也不動地躺在那裏。她已氣得忍不住要哭。
“陸小鳳,總有一天,我要叫你想死都死不了。”突然間,帳頂上一樣東西掉下來,掉在她身上,竟是條蛇。公孫大娘平生最怕的就是蛇。她的臉已嚇得發綠,卻還是不能動,隻有眼睜睜地看著這條蛇在她身上爬。她想叫,卻已嚇得連聲音都發不出。
眼見著這條蛇已快爬到她臉上,突然間人影一閃,一個人出現在床頭,輕輕伸手一夾,夾著了這條蛇,摔出窗外。公孫大娘總算鬆了口氣,臉上已全是冷汗。
這人卻正在微笑著,看著她,柔聲道:“大娘你受驚了。”他雖是中年人,看來卻還很瀟灑,身上穿的衣服,無論誰都看得出是第一流的質料和手工。他臉上的微笑卻比衣衫更能打動女人的心。
公孫大娘瞪著他:“你……你就是這裏的主人?”
金九齡點點頭。
公孫大娘道:“你這屋子裏怎麼會有蛇?”
金九齡道:“蛇是我特地捉來的!”
公孫大娘變色道:“為什麼?”
金九齡道:“因為我一定要試試,大娘你是不是真的不能動!”
公孫大娘恨恨道:“你們不但給我吃了迷藥,還點了我的穴道,這還不夠?”
金九齡微笑道:“我一向是個很小心的人,尤其對大娘你,更得特別小心。”
公孫大娘終於明白:“你就是金九齡?”
金九齡道:“想不到你直到現在才認出我!”
公孫大娘咬著牙,恨恨道:“那個姓陸的王八蛋死到什麼地方去了?”
金九齡悠然笑道:“現在他已交了差,他已將大娘你從頭到腳,全都交給了我!”
公孫大娘道:“這是什麼地方?你為什麼將人帶到這裏來?”
金九齡道:“這地方雖不好,至少總比牢房裏舒服些。”他歎了口氣,又道,“我知道大娘你一定沒有到牢房去過,那地方簡直就像豬窩一樣,到處都是蚊子和臭蟲,像大娘你這麼樣嬌嫩的人,到了那裏,不出半天就會被咬得全身發腫,你若是要叫,立刻就會挨一頓鞭子,若是運氣不好,遇著凶惡的牢頭,說不定還會淋你一身臭尿。”
公孫大娘的臉又已發綠。
金九齡看著她,淡淡道:“你總不會真的想要我把你送到那種地方去吧?”
公孫大娘突然冷笑,道:“其實你心裏想要什麼,我也知道!”
金九齡道:“哦?”
公孫大娘道:“你隻不過想要一張我親筆寫的口供!”
金九齡微笑道:“公孫大娘果然是聰明的人……”
公孫大娘道:“你要我承認我就是繡花大盜,承認那些案子全是我做的!”
金九齡道:“不錯,隻要你肯寫這麼樣一張口供,我絕不會虧待你,否則……”
公孫大娘道:“否則怎麼樣?”
金九齡冷冷道:“這附近的蛇多得很,我隨時都可以抓個百把條回來的!”
公孫大娘咬著牙,道:“你怎麼知道我最怕蛇?”
金九齡道:“我知道的事一向很多!”
公孫大娘突又冷笑,道:“其實我知道的事也不少!”
金九齡道:“你知道什麼?”
公孫大娘盯著他,一字字道:“我至少知道真正的繡花大盜是誰!”
金九齡道:“是誰?”
公孫大娘道:“是你!真正的繡花大盜,就是你!”
金九齡靜靜地站在床邊,那動人的微笑已看不見了,臉上連一點表情都沒有。
公孫大娘冷笑道:“其實從一開始,我就已經在懷疑,那繡花大盜就是你!”
金九齡道:“哦?”
公孫大娘道:“我也知道從一開始,你就想要我替你背黑鍋!”
金九齡道:“就算我真是那繡花大盜,為什麼要選上你來替我背黑鍋?”
公孫大娘道:“因為我本就是個行蹤很神秘的人,誰也不知道我的底細,你無論說我做了什麼事,別人都很容易就會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