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府是有名的富戶,府裏的藏酒自然不在少數。季仁進了酒窖,就像耗子進了米倉,不把酒喝幹淨絕不出來。陳芳怡像所有閨中女子一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整日不是彈琴就是做畫,諾大的院子,隻有洛無晴一個人閑得發慌。偶爾她也跟季仁雲酒窖喝上兩杯,陳芳怡那裏就全插不上手了,隻能靜靜的坐著,聽她的琴,看她的畫。像化石一樣。
陳芳怡有個丫環,叫小巧,人長得巧,嘴更是巧。洛無晴像呆子一樣聽琴的時候,她總是少不了打趣幾句。洛無晴自然要還上兩句,這幾乎成了她唯一的樂趣。
“公子,咱家小姐是不是特別美,美得您都走不動道了?”陳芳怡正在作畫,奉季仁的命,她得在邊上守著。小巧送茶水過來,瞧他這樣子,取笑他。
“小巧真會說話,來,賞你一杯水。”接過她送來的水壺,倒了杯茶遞過去。小巧與她混熟了,也沒了尊卑之分,接過來倒喝。喝得急了,連嗆兩口,忙取出手帕捂著嘴咳。好容易才止住咳,臉卻漲得通紅。
“這會兒小巧姑娘比你家小姐更美了。瞧這白裏透紅的臉蛋。”
小巧憋著臉,不肯笑出聲。陳芳怡倒忍不住先笑了。
“看吧,你家小姐都默認了。公子我也認識幾個青年才俊,要不哪天介紹你們認識認識?”
小巧羞得跑了出去。陳芳怡終於作完了畫,畫的是洛無晴。
“果然是風度翩翩。”洛無晴自個先誇起自己來。陳芳怡掩著嘴,笑道:“你也不害羞。哪有誇自己還誇得這般順口的?風度翩翩倒是不錯,隻可惜這畫中少年卻是個巾幗英雄,京城的小姐們若知道這個消息,不免又要淚流成河了。”
陳芳怡胸中一陣翻動,趕緊捂住嘴,轉到一邊去。
“娘子身體不適,快叫為夫瞧一瞧。”手指搭上她的細腕,裝模作樣一陣,“哦,娘子病情太過複雜,還是叫大夫來瞧瞧才好。”
陳芳怡拍開她手腕,胸中難受,又忍不住笑。過了好一陣子,才止住腹中洶湧,道:“這樣油嘴滑舌的,不知多少女子被你騙了心去。你若真懂些醫術,就幫我瞧瞧,最近我總覺得心頭不暢快,像要發生什麼事似的。”
“哪有什麼事要發生?這一切都好好的,等過幾天我那個假冒的爹一到,咱們就可以成親了。到時候你去南邊安心養胎,替為夫生個白白胖胖的兒子,你相夫教子,我掙錢養家,生活如此美好,快哉,快哉。”洛無晴拿了本書搖頭晃腦起來。
“洛姑娘,你不覺得芳怡未婚先孕,天理難容嗎?午夜夢回的時候,我常常夢見死去的娘親罵我不知廉恥,辱沒門風,不認我做女兒。若是爹知道這件事,一定會打死我的。我不怕死,卻怕賀家後繼無人,更怕腹中的孩兒因為她這個一身恥辱的娘親還未出生就喪命。”陳芳怡越想越覺前途無望,她一身的罪孽,隻能用自己的命來洗清。活著,對不起爹娘,對不起禮教,死了,又對不起孩兒,對不起賀同,對不起幫助她的洛無晴和季仁。生與死,一直困擾著她,像一把枷鎖,越枷越緊,枷得她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