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民黨起義將領張子豪將軍在南京中山陵被暗殺的消息驚動了北京,公安部決定派高級特工龍飛南下破案。
現年三十四歲的龍飛對南京非常熟悉,解放前夕他曾在南京中央大學新聞係上學,那時已加入中共地下黨,從事學生運動。解放後一直在反間諜部門工作,被同行譽為破案能手,也有人稱他為“新中國第一神探。”
龍飛來南京之前仔細調閱了張子豪的檔案,並走訪了有關人士。他坐火車南下南京後,在當地公安部門的配合下,來到中山陵仔細調查了案情,並搜集現場留存的有關線索。
在許多遊人留下的腳印中他發現有一雙女人穿的繡花鞋的鞋印。
現在很少有女人穿繡花鞋,這條線索引起龍飛的警覺。
據中山陵管理處的一個工作人員介紹,案發前他曾發現一個身穿白色風衣的時髦漂亮女人在中山陵附近徘徊。
至於那個漂亮女人腳下穿的什麼鞋,工作人員當時並沒有注意。
經過現場勘察,龍飛發現繡花鞋印通向中山陵後門,一直延續到紫金山間。
這時天色已黑,紫金山經過冰雪的侵襲變得更加淒冷,龍飛深一腳淺一腳行走在陵後的小土路上,沿著繡花鞋印向前摸索著。
腳印在一個秘密的山間別墅的圍牆外消失了。
這座別墅死一般的寂靜,沒有生氣,圍牆上有鐵絲網,腳印消失處的圍牆上端,鐵絲網破了一個大洞,鐵絲網上掛著一塊白色的布片,隨風飄蕩。
龍飛為了探個究竟,一縱身上了圍牆。
這是一座院落,裏麵花木凋零。
前方院落忽然傳出古琴的聲音,古琴幽怨,聲聲如泣。
龍飛摸向前方的院落。他穿過一個月亮門,隻見一株古樹下,一個身穿黑袍的漂亮女人正盤坐於地,彈著一架古琴。她低著頭,輕輕地彈著,旁若無人,琴聲陣陣,落葉紛紛。
這時正值那女人緩緩抬起雙眼,龍飛一見,不禁叫出聲來:“白薇!”
那女子一驚,呼地起身,一閃即逝。
龍飛找尋院裏院和幾間房屋,也沒有找到她的蹤跡。
原來這是一座冷落的別墅,長時間無人居住。
屋內塵土滿目,院內落葉成堆。
龍飛在一口枯井內,發現了一窩黃鼠狼,看到它們蠕動的樣子,不禁倒抽一口冷氣。
龍飛驚呆了。
去年白薇在北京西山一處懸崖上,因走投無路,淒然跳崖,晨曦如血,飄似梅花。
怎麼如今又複活了?莫非這是她的靈魂?
龍飛環顧四周,一片黑暗,這時他才真正感到恐怖。
他想起與白薇結識的一幕幕,恍如夢中。
風雨飄搖的1948年秋天,南京,這個曆盡風霜的帝王之鄉,在人民解放軍隆隆的炮聲中震顫。秦淮河畔失去了往日的繁華,顯得十分淒清。畫船、粉妓不知流落何處,家家閉戶,樓巷一空,隻有大自然仍然展現著它的美貌,紅楓、黃櫨、梧桐、白楊、銀杏……紫金山上紫紅、深紅、橘紅、橙黃、翠綠……中山陵一頭鑽進濃濃的秋色之中。莫愁湖畔的榆柳,雨花台上的林木,呈現出各種各樣斑斕的色彩:青的墨染,綠的翡翠,黃的金黃,紅的鮮紅,恰似蜀錦齊紈一般,簇擁著畫棟雕梁,繡幕珠簾。
中央大學新聞係門口,出現一個青年學生,他身穿筆挺的西服,係著一條紅領帶,顯得瀟灑英俊。
他就是龍飛,十八歲,剛到中央大學新聞係報到。
這時一輛黑色轎車嘎然而止,車上下來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學生,她穿著黑色的旗袍,旗袍上繡滿了梅花,她拎著一個沉重的黑皮箱。
這個女學生問:“同學,新聞係在哪兒報到?”
龍飛說:“我也是新聞係的,咱們是同班同學。”
女學生高興地說:“太好了。”
龍飛說:“我幫你拿,新聞係在二樓。你叫什麼名字?”
“白薇。”
龍飛問:“白色的白,微笑的微?”
白薇笑道:“我可不愛微笑,草字頭,下麵一個微笑的微。”
龍飛笑道:“噢,頭上頂著草才微笑。”
白薇問:“你叫什麼名字?”
“龍飛。”
白薇眉毛一揚:“一定是屬龍的。又屬龍,又騰飛,這條龍夠狂的。”
龍飛說:“我是雨天龍,不能騰雲駕霧。你是本地人嗎?”
白薇支吾著說:“我也說不好。”
“那是江湖人。”
白薇問:“你呢?”
龍飛回答:“浙江人。”
兩個人說著話,來到二樓。
白日,教室裏正上文學課。老師正在講屈原的《離騷》。
白薇在座位上埋頭看一本書,名為《色情間諜》。龍飛坐在她身後的座位上。
老師叫道:“白薇。”
白薇慌亂中答了一聲“到”,匆忙站了起來。同學們哄堂大笑。
《色情間諜》的書落在地上。
龍飛恐怕別的同學看見,悄悄把書拾了起來,放進自己的座位裏。
老師眯縫著眼睛問:“屈原跳的是什麼江呀?”
白薇回答:“密西西比河。”
同學們又是哄堂大笑。
老師又問:“後來人們用什麼形式紀念這位偉大的愛國詩人?”
白薇回答:“劃船。”
同學們又是大笑。
一個同學戲謔地說:“還遊泳呢!”
龍飛小聲提醒白薇:“劃龍舟、吃粽子。”
白薇說:“劃龍舟、吃粽子……”
同學們又是一陣大笑。
老師說:“好,你坐下,注意聽講。”
這時,下課鈴響了。
龍飛在操場上找到白薇,把《色情間諜》的書還給她。
龍飛說:“白薇,這種閑書還是少看,要注意聽課,我不願意你出醜。”
白薇臉一紅:“你真是鹹(閑)吃蘿卜——淡操心,你也來數落我。”
“我沒有那個意思。”
白薇拿著書噔噔地走了。龍飛望著她的背影有點悵然。
第二天,白薇的態度來了一個180度的大轉彎。
下課鈴聲響了。
樓道裏,白薇追上龍飛。
白薇問:“龍飛,昨天你不生我的氣吧?”
龍飛笑笑說:“沒有。”
白薇說:“我昨天身體不太舒服,今晚你有事嗎?”
“沒有。”
白薇說:“我請你吃南京板鴨。”
當天晚上,在一家餐館內。龍飛和白薇正在吃板鴨。
白薇說:“我很喜歡吃板鴨,我天生就喜歡吃鴨子,什麼北京全聚德的烤鴨、便宜坊的掛爐燜鴨、還有什麼鹹水鴨,是鴨子我都喜歡吃。”
龍飛說:“白薇,你怎麼喜歡穿飾有梅花的旗袍,咱們班上的女同學穿的旗袍上的圖案有牡丹花、樹葉、菊花、玫瑰花。”
白薇說:“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嘛。新年快到了,學校搞聯歡晚會,劇社要排莎士比亞的《羅密歐與朱麗葉》,讓我演朱麗葉,你演羅密歐怎麼樣?我看你的派頭演羅密歐最合適。”
龍飛苦笑道:“這可是愛情悲劇,結尾太悲慘了。”
白薇憂鬱地說:“悲劇更能給人以震撼的力量。”
龍飛說:“雨果的《悲慘世界》、歌德的《少年維特之煩惱》、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與罰》、列夫·托爾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看後都給人帶來一種憂鬱的色彩。”
白薇說:“這都是文學作品,文學作品都是騙人的,騙讀者和觀眾的眼淚,現實生活又是另一個模樣。龍飛,我就喜歡和你合作,你就做我的羅密歐吧!你英俊,又有男人的魅力,你演最合適。”
龍飛說:“好,我答應你,我可是丫環的身子丫環的命,演不好可別怪我,別又拿身子不舒服搪塞我。”
白薇說:“人家昨天真的是身體不舒服嘛,這星期體育課都沒上,來,給你塊板鴨吃,喲,這可是塊鴨屁股!”
兩個人開懷大笑。
元旦聯歡晚會上,龍飛和白薇在台上演《羅密歐與朱麗葉》。兩個人繪聲繪色的表演引得觀眾一片熱烈的掌聲。
演出結束,同學們抱以掌聲和鮮花。白薇牽著龍飛的手頻頻謝幕。
晚上,龍飛送白薇到胡同盡頭。四外無人。
白薇顫聲說:“龍飛,今晚我太幸福了,我從來沒有這麼幸福過。你就是我的羅密歐!”
龍飛送白薇來到一條街市,附近停著來接白薇的一輛豪華黑色轎車。
龍飛問:“你為什麼不住在學校裏?”
白薇咯咯地笑著:“我不告訴你,這是一個小秘密!我的秘密太多了,就像一個個問號把你拴住了……”
她說完,輕盈盈地飄走了。
龍飛疑疑惑惑依依不舍地望著她。
第二日傍晚,夕陽西下,晚霞染紅天際。
玄武湖波粼粼,龍飛與白薇同乘一舟,龍飛操槳,小船徐徐而行。
龍飛問:“小薇,你今天怎麼心事重重?”
白薇歎了一口氣。
下午,陽光融融。龍飛在人行道上匆匆走著;一輛豪華黑色轎車尾隨在他的身後。
白薇放學駕車恰巧路過此地,看到這些情景。
那黑色轎車忽然開足馬力朝龍飛撞去。
白薇看到這個情景,不顧一切駕車朝轎車撞去。
轎車東倒西歪地駕車躲閃,接連撞翻了幾個小攤,撞倒了幾個路人。
白薇駕車撞去,龍飛看到這一情景,驚呆了。
白薇醒來時已躺在醫院的病房,龍飛正焦急地坐在一旁。
白薇略微挪了挪身子,“哎喲”一聲。
龍飛問:“怎麼了?”
白薇說:“好像是摔著屁股了。”
龍飛說:“那可是關鍵部位。”
白薇笑著說:“去你的,你盡拿我開心。男人都壞!”
龍飛說:“未必,你爸爸也是男人。”
白薇說:“他是一個不稱職的爸爸。”
這時,小護士拿著藥盤走進來。
小護士說:“小姐,該換藥了。”
白薇對龍飛俏皮地說:“龍飛,因為這裏是女人的關鍵部位,你先回避一下。”
小護士說:“小姐,你這位先生真不錯,背著你又化驗又打針,真是如意郎君喲!”
白薇一聽,臉上飄起一團紅暈,說:“哼,男人對女人過分熱情,必心懷不測。”
龍飛笑道:“你還不如說我圖謀不軌呢!”
龍飛對小護士說:“上藥輕點。”
小護士說:“嗬,真知道心疼人。”
白日,中央大學新聞係課堂裏,龍飛望著白薇空空的座位,有點悵然。因為她傷好後己好幾天沒來學校上課了。
這天清晨,龍飛起床後,正在刷牙。
送奶工南振發騎著送奶車經過他的平房宿舍門口。
南振發叫道:“送奶嘍。”
龍飛推門,隻見窗台上放著一瓶牛奶。他拿過牛奶,走進屋,打開牛奶瓶,滾出一個紙團,他展開紙團,隻見上麵寫道:
國民黨最近成立梅花特務組織,你的同學白薇是這個組織主席白敬齋的二女兒,又是梅花組織的特別聯絡員。你要設法弄到記有這個組織人名單的梅花圖。
龍飛看後,吃了一驚。他迅速來到門口,可是哪裏再有那個送奶工的影子,他迅疾走進屋,關上門。他有些緊張,又有些激動,坐立不安。
白薇旗袍上的大金梅花在他眼前疊現、閃爍……
當晚,龍飛躺在床上。屋內一片黑暗,他沒有開燈。
這幾天白薇又沒有來上學。
這時,窗外有個人影一閃。窗戶開了,扔進一個小紙團。
龍飛拿起來一看,上麵寫著:
事不宜遲,明日下午2時莫愁湖東畔。
一號
第二日下午2時許,龍飛來到莫愁湖東畔。
岸上的一個花傘下,白薇身著三點式玫瑰色遊泳衣正在看一份畫報。
一忽兒又出現了一個時髦的年輕漂亮女郎,她身著三點式大金梅花裝飾的紅色遊泳衣,戴著一副墨鏡,來到白薇的身邊。她叫黃櫨,是梅花黨副主席黃飛虎的大女兒。
黃櫨說:“小薇,你也來了?”
白薇說:“老同學見麵不容易。”
黃櫨坐到白薇旁邊,小聲問:“帶來了嗎?”
白薇點點頭,把畫報遞給她。
白薇說:“文化周刊》又推出一批明星,又靚又瀟灑。”
黃櫨柔聲道:“是嗎?真是各領風騷數百年啊!”
黃櫨接過畫報,四下瞧瞧,朝白薇擺手,說:“拜拜!”然後起身走了。
這時,龍飛走了過去,龍飛問:“白薇!你怎麼在這裏?”
白薇見到龍飛,有些驚慌,問:“龍飛,你怎麼來了?”
龍飛說:你一連幾天沒有音訊,我是舊地重遊,睹物思人。
白薇說:“最近家裏事多,身體又沒有完全恢複。”
龍飛指著她肚臍處的那個金色的梅花文身問:“這是什麼?”
白薇有點緊張,掩飾道:“這是一種文身,我喜歡梅花。”
龍飛問:“為什麼喜歡梅花?”
白薇喃喃地說:“因為它開在淒冷的冬天……”
白薇換了衣服,二人在一棵老槐樹前坐下。
白薇從皮包裏倒出一堆美國罐頭和巧克力。
白薇說:這是爸爸從美國帶回來的罐頭和巧克力,你嚐嚐。味道跟咱們中國的就是不一樣。
龍飛說:“我還沒見過你爸爸呢。”
白薇聽了,心頭一沉,若有所思。
龍飛說:“你到過我宿舍,可我還沒去過你家呢。”
白薇心事重重地望著湖麵。
龍飛笑道:“你該不是蒲鬆齡筆下的狐仙,不會沒有家吧?”
白薇笑道:我是俠女,以四海為家。
這時,幾個小地痞湊了上來。
地痞甲說:“嗬,小姐妹兒,盤子還真夠靚的!”
地痞乙說:“可不是,那雙小奶子跟小高樁柿子一樣。”
地痞丙說:“這打扮還夠灑的,跟光屁溜兒差不多。”
地痞丁說:“哥兒幾個,上呀!開開葷。”
地痞們圍住白薇,動手動腳。龍飛見狀大怒,奮勇上前,他使出他會的那些拳腳功夫。
龍飛一腳將地痞甲踢入湖中。
其它地痞呼的從懷裏拔出菜刀,朝龍飛撲來。
地痞乙說:“我們是菜刀幫的,哥兒幾個,咱們誰也甭含糊,朝這個小白臉,開刀!”
地痞們揚刀圍定龍飛。龍飛左突右撞,情勢危急。
地痞乙揚刀朝龍飛腦後劈來,地痞們圍定龍飛,揚刀亂砍,此時的龍飛處境十分危險。
忽然,地痞們紛紛應聲倒地。
原來白薇在一旁冷眼觀戰,悄悄拔出頭發上的梅花針,幾隻梅花針紮中了地痞們的左眼,地痞們抱頭鼠竄呼嘯著散去。
龍飛對白薇讚道:“沒想到你還會打暗器。”
白薇笑道:“我會的東西還多著呐。”
說著話,二人走出莫愁湖,走進停在路旁的雪弗萊轎車。
白薇駕著車,龍飛坐在一邊。
白薇說:“想不到你拳腳也不錯,拜的是哪裏的山門?”
龍飛回答道:“小時候在家鄉的寺廟裏跟一個老和尚學的,雕蟲小技。”
稍停了一會兒,龍飛又說:“明年新年,我建議排演話劇《白蛇傳》,到時候我演許仙,你演白娘子如何?”
白薇歎了一口氣,說:“可惜不能如願了。”
龍飛趕快追問:“怎麼?”
白薇說:“現在外麵很亂,共產黨的軍隊就要開過來了,爸爸要送我到美國去讀碩士學位。”
龍飛歎了一口氣,望著車窗外的夕陽說:“難道我們的愛情就像這落日的晚霞一樣?”
白薇也輕輕歎了一口氣:“不會的,但是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雪弗萊轎車又行了一程,白薇將車停位,對龍飛說:“好了,離學校不遠了,你該下車了,咱們後會有期!”
龍飛下車而去。白薇趴在方向盤上抽泣著,她的雙肩在微微顫抖著。
雪弗萊轎車駛入紫金山,沿著山道疾駛。一路上那些哨卡的士兵一見該車上的標誌,都舉手敬禮。
在淡淡的晚霞中,紫金山更顯得幽奇,山林之中,透出幾抹淡綠,幾團水紅。山腰上的白色別墅,時隱時現,素雅淡泊,勾勒出一個虛幻的魔鬼世界。
這便是梅花組織總部。
白薇駕車來到後山腰的一座別墅裏,這是一個白色的洋樓群,周圍有火紅的野楓林。兩個便衣特務朝她打了一個榧子,白薇伸出嫩藕般的左臂,朝他們一個飛吻,把汽車停在院內。
一個五十多歲胖胖的家夥從樓裏走出來,他長著兩隻銅鈴般的大眼睛、一口黃板牙,身上斜挎著一隻左輪手槍。
白薇問道:“金老歪,老頭子叫我回來幹什麼?”
金老歪是白敬齋的副官,跟隨白敬齋多年,此人原是河南一個土匪頭子,打得一手好槍,有“神槍金老歪”的綽號。他一見白薇回來,一躬腰,說道:“局勢不妙,共軍快過來了,老爺子正召集緊急會議,大小姐和黃飛虎也到了,就差你了。”
白薇撞上車門,匆匆走上台階,說道:“我換換衣服就來。”說著拐過右邊的一條遊廊,朝後邊走去了。
白薇來到後麵的一幢小樓裏,這是她的房間。她迅速脫下西服裙,換上便裝,又輕輕搽了一些薄粉,往柔軟的頭發上撒了點香水,一扭身出去了。
白薇來到主樓的客廳內,客廳內煙霧騰騰,梅花黨頭子白敬齋正在主持會議,客廳裏密密匝匝坐著四十多人。白薇一眼就看見了姐姐白薔。
白薔正坐在客廳的屋角帶銀點兒的藍綢沙發靠墊上,一隻手托著頭,另一隻手夾著一支美國香煙。隻見她穿著一條白底子繡粉紅色玫瑰花的綢褲,露出兩隻小巧玲瓏的腳,腳下是一對嵌金鑲珠的小拖鞋;上身穿一件飛行色的長衫,袖口寬大,銀線滾邊,珍珠做紐扣,外麵套一件銀狐色的坎肩,前麵有一處心形的缺口,露出半雙象牙般的乳房。她頭發濃密,黑裏透亮,一雙又大又黑水汪汪的眼睛,筆直的鼻子,珊瑚的嘴唇,珍珠般的牙齒。
白薔看見了妹妹白薇,朝她一招手;白薇來到姐姐旁邊,坐在沙發扶手上。
“你好嗎?”白薇輕聲問白薔,並吻了她臉頰一下。
“湊合混吧。”白薔放蕩地一蹺腿,說:“腐敗,國民黨,完嘍!”
“噓!”坐在左邊的黃飛虎用手勢製止了白薔,示意她不要出聲,專心聽白敬齋講話。
黃飛虎中等身材,四十多歲,原是軍統局的專員,現在是梅花黨的第二號人物。他給人最突出的印象就是有一副虎臉和兩顆齜出的虎牙。他的衣著簡單樸素,穿湖藍長衫,手裏擺弄著一對銅球。
白敬齋年過六旬,有紳士風度,雍容華貴,一臉肅穆之情。他身穿月白色長衫,那副不斷泛光的金絲眼鏡給人以高深莫測之感。
白敬齋的聲音不緊不慢,在客廳內回蕩:“國難當頭,人人有責。共軍長驅直入,揮戈南下,國軍節節潰敗。國軍將領平時營私舞弊,虛度年華,飽滿私囊。常謂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可是這些飯桶庸才,正當國家用人之際,卻倉皇潰敗,一敗塗地,一瀉千裏,國府不保,蔣總統訓示……”
聽到此話,客廳內大小頭目刷地站定,一起立正,一時間鴉雀無聲。
白敬齋抑揚頓挫說道:“潛伏,退避三舍,以圖東山再起。”
一忽兒,眾人坐下。
白敬齋又說下去:“今日我請諸位前來,就是希望諸位在共軍壓境之際,休要驚慌失措,要鎮定魂魄,積極發展民族精英,部署退卻,以求布下網絡,伺機完成反攻之大業!”
說到這裏,白敬齋幹咳一聲,用眼睛瞟了瞟白薇,說:“你把那筆美元拿來,我給諸位發些活動經費。”
白薇站起身來,拎著那隻乳白色的小皮包,走了出去。
白薇回到自己房間,扭亮了台燈,卻見龍飛端坐在沙發上,正衝著她笑。
白薇慌得急忙抽出白朗寧手槍,慌張地問:“你……你怎麼來了?”
龍飛鎮定地說道:“多日不見,很是想你,於是鑽到你的汽車後背箱裏跟了進來。”
“你呀你,真是無知,白癡!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我父親知道後一定饒不了你!”
龍飛故作驚慌地說:“那我趕快走吧……”
白薇將門掩上,小聲說道:“你就是插翅也難飛出去了,我實話說了吧,這是蔣總統設的一個秘密據點,連中統、軍統都不知道。”
“那可怎麼辦?”龍飛哭喪著臉,眼淚幾乎擠下來。
白薇氣鼓鼓地一屁股坐到沙發上,一聲不吭。
龍飛看著她,有些想笑,但又不敢笑出聲來。屋內一片沉默。
這時,有人推門進來,是個十六七歲的姑娘,她穿一件淡青色薄紗洋服,臉龐似滿月,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如同映在溪水裏的星星;均勻的身段,使人想起河邊的垂柳。
白薇見龍飛有些緊張,急忙說:“這是我的丫環翠屏。”
翠屏的一雙眼睛盯著龍飛。
白薇靈機一動,臉上露出一絲微笑,說:“事已至此,隻有一個辦法,就是我跟父親全盤托出,就說你是我的情人,把你也吸收到我們組織中來。”
龍飛喜形於色道:“那自然好。”
白薇又問:“你是三青團員嗎?”
龍飛隨口答道:“我還是國民黨員呢!”
“好極了,咱們明早一起坐飛機到美國洛杉磯去,那裏有我們組織的一個基地。”
翠屏催促道:“二小姐,老爺讓你快過去呢。”
白薇對龍飛道:“你先坐在這兒等我,開完會後我便對父親講。翠屏,你好好招待一下龍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