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心悅把所有的窗戶都敞開,讓二十層高樓的穿堂風在房間裏四處竄動。風掀動著窗簾,發出“撲啦啦”的聲響。柯心悅穿著一件乳白的真絲睡裙,赤著腳坐在打開了窗戶的窗台上,背靠著窗框,窗戶外的半邊身體就這麼懸空掛著。
風把柯心悅的長發吹得亂蓬蓬的,她並不用手去整理。臉微微偏向窗外的空間,眼睛向樓下望著。從二十層樓的高度往下看,不遠處的街道如同棋盤,行人變成了螞蟻,眼珠一動,整個天空似乎都在搖晃,足以令懼高的人頭暈目眩了。
柯心悅從小就畏高。然而此時,她就以如此危險的狀態,一無依賴地坐在窗台上。在這種時候,柯心悅隻要一閉眼睛,腦海裏就擠滿了姐姐的影像。姐姐的臉多清晰啊,雖然腦海裏的姐姐時而是小時候的模樣,時而是最近的模樣。但不管是什麼階段的麵孔,臉上都浮現著柯心悅再熟悉不過的表情——她微笑地對心悅說話,她難過地把心悅摟在懷裏,她板起臉象母親一樣訓斥心悅……
身上的真絲睡裙摸上去清涼光滑,這是姐姐為柯心悅準備的。自從父母去世後,柯心悅的生活幾乎全部都由打理準備,因為爺爺奶奶老了,而且身體又不好。姐姐早上總是比柯心悅起的早,因為她要為全家人準備早點,要幫爺爺奶奶打掃衛生,要幫柯心悅整理好書包;姐姐晚上在全家睡得最遲,她要洗衣服,收拾房間,輔導柯心悅做作業,最後還要完成自己的功課……
等爺爺奶奶也相繼去世後,姐姐的大學就讀不下去了,雖然她再有一年就要畢業,但爺爺奶奶留下的一點點遺產,隻夠勉強維持姐妹倆的基本生活。那時柯心悅已經上高一了,在班上性格有些孤僻,不喜歡和人來往,學習成績很一般。沒有父母的照顧,沒有任何的靠山,姐姐心裏好著急啊,要是她把那點生活費用來上學,妹妹的前途該怎麼辦呢?
柯心悅知道姐姐從大學退學後,偷偷地在被子裏哭了一夜。後來姐姐知道她在哭,便把她從被子裏拉起來,緊緊摟著她,身體瑟瑟發著抖,一句話也不說,隻是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頭發,一下一下,直到最後柯心悅昏昏沉沉在姐姐懷裏睡著……
風好大,窗簾被吹得飛揚起來,撲到柯心悅的臉上,糾纏了一會兒,又呼啦一下子飛開。柯心悅的身體微微晃了晃,本能地伸手扶住窗台。晃動著的視線投射到最底層的地麵時,似乎用了很長時間——柯心悅情不自禁閉上眼睛,二十層樓,多高啊,從上麵掉下去,會是什麼樣的感覺?落到地麵時,一定會摔得血花飛濺吧……
血,滿眼的血,鮮紅的血……
柯心悅忽然大聲地啜泣起來。可憐的姐姐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你一下子拋開相依為命了那麼多年的妹妹,就這麼走了……親愛的姐姐,我幾乎所有的愛、親情、溫暖,痛楚時唯一可以依賴的臂膀,孤獨寂寞時最念念不忘的家啊……姐姐,你怎麼就這麼殘酷地,一下子把所有的一切都拋下了呢?你不知道那個在你麵前永遠長不大的妹妹,回到家裏再也看不到你,就等於再也回不到家了嗎?姐姐!當那麼多艱難困苦都挺過了,那麼多辛酸眼淚都咽下了以後,你怎麼舍得就這樣走了?
淚水淌了一臉,眼睛全然模糊了。然而柯心悅心裏,卻清清楚楚地記著,就在那個可怕的日子之前一天,自己和姐姐還通過電話……
柯心悅總是這麼脆脆地叫著姐姐:“姐!”
姐姐一聽柯心悅的聲音,馬上就笑了:“心悅!”
隻要是和姐姐說話,柯心悅就毫不講究聲音的溫婉,像個大咧咧的孩子:“姐,你幹嘛呢?”
姐姐的聲音雖然帶著笑,卻又隱約透出點兒勉強:“看電視呢,你吃過飯了嗎?”
“你怎麼啦?不高興?”
“誰說的,聽見你聲音,還敢不高興?”
“啊,姐,現在你的嘴巴也變厲害啦,會挖苦你妹妹了!”
“傻瓜,我哪兒會挖苦你呢?我說的是真心話,一聽你的聲音,我就發自肺腑地激動萬分。”
“哈哈,姐,你真學壞啦,是不是陸飛這個壞蛋教你的?他再壞,可別想通過我這個小姨子的關,不使盡十八般武藝,輕易進不了咱家的門兒。”
柯心悅和姐姐在電話裏開著玩笑,覺得她們親密得沒有一絲隔閡。
“碰上你這麼個刁蠻小姨子,以後你的姐夫大概會吃不消的。”姐姐也跟柯心悅開著玩笑,她的情緒似乎已經好起來了。
“嘻嘻,我逗你玩兒呢。姐,你難道不知道我是天下最乖的老妹?恨不得把全世界所有的好男人都趕到你麵前,讓你心平氣和一個個挑撿。要是你看上了克林頓,我就找人把希拉裏暗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