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我怎麼也睡不著了。呆在空蕩蕩的房間裏,房門緊閉著。黑漆漆的夜,沒有月光從窗外透進來。我隻是癡癡地躺著,與同樣看不清了的灰牆麵麵相覷著,我很難形容當下的心情。
如果往更外麵看去,我想不難看到。遠遠的有著一座闊氣端莊的樓閣,四層高。被燭火油燈照亮著,圍繞著這個地方。我生活了十七年。我們這個樓閣有名字,叫做蕭劍閣。但凡外麵的人看到我或者是同樣穿著灰藍布衣背長劍出門的人,他們都說我們是“蕭劍閣的人”。五個字像是一種魔咒一樣,讓聽到的人聞之像是談虎色變。畢竟,成天一群人背著武器聚在一起,談論殺伐血腥的事情。平民百姓是沒有不怕的。
蕭劍閣不乏英雄,然而我不認為他們是什麼英雄。無論是剛剛出道的殺手還是千裏不留行的殺神,隻能是殺手與殺手之間才可以比較。平民與殺手沒有絲毫的可比性,但是我三叔,蕭遠。他總是非要把這樣英雄的名頭強加給平民,成天掛在嘴邊,並且讓坊間人人皆知,人人承認。恨不得連小孩子都知道蕭劍閣的能耐。於是也就有了每年都有的比劍大會。大會者,我認為不過是打把式賣藝罷了。然而這話我要是講給我三叔,我便一定免不了一頓好打。
我在這個地方生活了十七年,這個比劍大會也就舉行了十七次。我在通俗演義上看寫書的描寫人家的比武大會,一招一式,總能和猛獸飛禽,風花雪月聯係起來。好像打得有多麼好看一樣。然而不是,我從四歲起,看了那麼多屆。無非就是雙方拿起劍就上台,先是死命地往對方的劍上砸,到後來大家都把劍弄掉了,於是就赤手空拳扭打在一起。最終一定有一個重傷的一個輕傷的,那麼輕傷的那個就一定是冠軍沒錯了。每屆大概都是這個意思。
例外,這屆不一樣。因為這屆的大多數弟子,是二叔帶的。
也許蕭劍閣的人的劍法並不怎麼樣,我二叔的劍法絕對是一等一的好。我從小沒有出過閣,但是見過的人裏。誰也沒有二叔使劍的那種周身令人凜然的氣勢。
我就是二叔的弟子,而且我是二叔帶大的。
後天,後天就是那個什麼比劍大會了。
老實說,我真不想輸。盡管我對所謂的武林榮耀和威名是那麼的不在乎,但是我知道二叔很看好我。他知道我不會像那些笨蛋一樣就知道上台死命地去砸對方的武器,我也渴望他像往常一樣拍拍我的肩膀:
“小冷啊,幹得漂亮!”
這些話總能成為我在蕭劍閣孤獨日子裏的為數不多的閃光的話語。
因為我並沒有什麼太知心的朋友。
和我一起練劍的人有很多,我卻並不是都很熟悉。平日裏,大家也無非隻是見麵點一點頭。不會有太多交集。交集,都是在酒桌上的,賭場上的。二叔不叫我去,我也不屑於去。因此和他們並不能合得來。
“都起!都起!”正當我想著這些事情的時候,伴隨著一陣敲鑼聲。三叔又在外麵大聲乍呼,“趕緊的,都給我起來。遲了一刻的,當心我用竹篾抽舒展了他的懶骨頭。”
“唔……又整什麼?”
“你先人板板啊,又整這個。”
“得了得了,趕緊起吧。你不想倒黴吧。”
頓時,院子裏充滿了活人生氣十足的抱怨,一起忙忙叨叨穿衣服的聲音,嘩啦作響的劍與劍鞘之間的碰撞。我苦笑了一聲,從牆上取下劍。背在身上,出了房門。
“嗯,還是很齊的。”人都手忙腳亂地集齊以後,三叔露出他招牌式的笑容。那種笑容是帶著幾分審視,幾分狡黠,甚至幾分威嚴的。但是這些元素都集合在一起,就顯得十分的猥瑣。但是出於禮節和畏懼,大家都不會說什麼。
“知道我大半夜的召集大家來有什麼事嗎?”三叔高聲道,“
您還知道這是大半夜啊?我有些不知道做何感想。
“明天,明天是什麼日子?是我們第十七屆的比劍大會!我們蕭劍閣的幾位大長老對此是十分的關注,因為今年的很多弟子,都要比往年的弟子更有天賦。所以也就會更有看點。”講完這句話,他還特意停頓了一下,大家都緊張了起來。因為,每每他停頓的時候,都喜歡叫人提問。
“蕭簌雅,你說是不是?”三叔突然發問道,臉上依然是那樣看起來就不懷好意的招牌式表情。我偷偷瞥了一眼,心裏一緊。
“啊,對。是,是。”蕭簌雅,被隊列隱藏起來的紮起長發的清秀姑娘。我把我的注意都投放在她身上,她有些迎合地說道“我們一定都要好好表現,爭取讓武林人士都知道,我們蕭劍閣的榮耀,我們蕭劍閣的精神。”
“嗯……”三叔把眼一眯,突然之間把手往空中一揮。“嗯!講得好!我們蕭劍閣也是蜀中一帶有頭有臉的門派,這是為什麼,就是因為我們的派頭,我們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