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孫文卸職後,曆遊沿江各省,到處歡迎,頗也逍遙自在。嗣接袁總統電文,一再相招,詞意誠懇,乃乘車北上,甫到都門,但見車站兩旁,已是人山人海,擁擠不堪。幾乎把這孫中山嚇了一驚。嗣由各界代表,投刺表敬,方知數千人士,都為歡迎而來。他不及接談,隻對了各界團體,左右鞠躬,便已表明謝忱。那袁總統早派委員,在車站伺候,既與孫文相見,即代達老袁誠意,並已備好馬車,請他上輿。孫文略略應酬,便登輿入城。城中亦預備客館,作為孫文行轅。孫文住了一宿,即往總統府拜會。袁總統當即出迎,攜手入廳。彼此敘談,各傾積愫。一個是遨遊海外的雄辯家,滿望袁項城就此傾誠,好共建共和政體,一個是牢籠海內的機謀家,也願孫中山為所利用,好共商專製行為,兩人意見,實是反對,所以終難融洽。因此竭力交歡,幾乎管、鮑同心,雷、陳相契,談論了好多時,孫文才起身告別。次日,袁總統親自回謁,也商議了兩三點鍾,方才回府。嗣是總統府中,屢請孫中山赴飲,觥籌交錯,主客盡歡,差不多是五日一大宴,三日一小宴的模樣。好一比擬,就老袁一方麵,尤為切貼。席間所談,無非是將來的政策。
老袁欲任孫為高等顧問官,孫文慨然道:“公係我國的政治家,一切設施,比文等總要高出一籌,文亦不必參議。但文卻有一私見,政治屬公,實業屬文,若使公任總統十年,得練兵百萬,文得經營鐵路,延長二十萬裏,那時我中華民國,難道還富強不成嗎?”孫中山亦未免自誇。袁總統掀髯微笑道:“君可謂善頌善禱。但練兵百萬,亦非容易,築造鐵路二十萬裏,尤屬難事,試思練兵需餉,築路需款,現在財政問題,非常困難,專靠借債度日,似這般窮政府,窮百姓,哪裏能償你我的誌願呢?”孫文亦饒酒意,便道:“天下事隻怕無誌,有了誌向,總可逐漸辦去。我想天下世間,古今中外,都被那銀錢二字,困縛住了。但銀錢也不過一代價,饑不可食,寒不可衣,不知如何有此魔力?假使舍去銀錢,令全國統用鈔票,總教有了信用,鈔票就是銀錢,政府不至竭蹶,百姓不至困苦,外人亦無從難我,練兵兵集,築路路成,豈不是一大快事麼?”袁總統徐徐答道:“可是麼?”
孫文再欲有言,忽有人入報道:“前南京黃留守,自天津來電,今夕要抵都門了。”袁總統欣然道:“克強也來,可稱盛會了。”克強係黃興別號,與孫文是第一知交,孫文聞他將到,當然要去會他,便輟酒辭席,匆匆去訖。袁總統又另派專員,去迓黃興。至黃興到京,也與孫中山入都差不多的景象,且與孫同館寓居,更偕孫同謁老袁,老袁也一般優待,毋庸絮述。惟孫、黃性情頗不相同,孫是全然豪放,胸無城府,黃較沉毅,為袁總統所注目,初次招宴,袁即讚他幾經革命,百折不回,確是一位傑出的人物。袁之忌黃,亦本於此。黃興卻淡淡的答道:“推翻滿清,乃我輩應盡的天職,何足言功?惟此後民國,須要秉公建設方好哩。”袁又問他所定的宗旨,黃興又答道:“我國既稱為民主立憲國,應該速定憲法,同心遵守,興隻知服從法律,若係法律外的行為,興的行止,惟有取決民意罷了。”後來老袁欲帝,屢稱民意,恐尚是受教克強。老袁默然不答。黃興窺破老袁意旨,也不便再說下去。
到了席散回寓,便與孫文密議道:“我看項城為人,始終難恃,日後恐多變動,如欲預為防範,總須厚植我黨勢力,作為抵製。自唐內閣倒後,政府中已沒有我黨人員,所恃參議院中,還有一小半會中人,現聞與統一共和黨,雙方聯絡,得占多數,我意擬改稱國民黨,與袁政府相持。袁政府若不違法,不必說了,倘或不然,參議院中得以質問,得以彈劾,他亦恐無可奈何了。”黃興卻亦善防,哪知老袁更比他厲害。孫文絕對讚成。當由黃興邀集參議員,除共和黨外,統與他暗暗接洽。於是同盟會議員,及統一共和黨議員,兩相合並,共改名國民黨。一麵且到處號召,無論在朝在野,多半邀他入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