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蔡鍔至總統府,當由朱、王二人,先行入報,並談及蔡寓情形。袁總統道:“我道他有幹練才,可與辦國家大事,誰知他尚未能治家呢。”慢著,你也未必能治家。當下傳見蔡鍔,鍔入謁後,老袁也不去問他家事,但雲:“早晨進來,我尚未起,究竟為什麼事件,須待商議?”鍔即以各省界劃,亟待派員調查,應請大總統簡派等情。老袁道:“我道是何等重事,若為了經界事件,你不妨擬定數員,由我過印,便好派去。”鍔乃應諾。老袁又顧及王、朱二人道:“國民代表大會,究若何了?”朱啟鈐道:“近接各省來電,籌備選舉投票,已有端倪,不日當可蕆事了。”老袁又道:“近省當容易了事,遠省恐一時難了呢。”言已,向蔡鍔注視半晌,王揖唐已從旁窺著,便道:“省份最遠,莫如滇南,鬆坡在滇有年,且與唐、任諸人,素稱莫逆,何勿致書一催,叫他趕辦呢。”蔡鍔便接著道:“正是,鍔即去發一密電,催他便了。”老袁道:“聞上海的亞細亞報館,屢有人拋擲炸彈,館中人役,有炸死的,有擊傷的,分明是亂黨橫行,擾害治安,實在要嚴行緝辦,盡力芟除方好哩。”殺不盡的亂黨,為之奈何。王揖唐道:“該報館內總主筆薛子奇,曾有急電傳來,該報於十月十日出版,次日晚間,即發生炸彈案,被炸斃命,共有三人,擊傷約四五人,虧得沒有重要人物。近日又發現二次炸彈,幸無傷害。該報館日夕加防,中外巡捕,分站如林,想從此可免他慮呢。”亞細亞報館炸彈案,借此略略敘過。老袁又道:“上海各報,對著帝製問題,不知若何說法?”王揖唐道:“聞各報也讚成帝製,並沒有什麼異論呢。”老袁拈著須道:“人心如此,天命攸歸,亂黨其奈我何呢?”仿佛新莽。蔡鍔聽不下去,隻托言出外發電,先行辭退。朱、王二人,又頌揚數語,隨即告辭。
蔡鍔既出總統府,忙到電局中發一密電,拍致雲南將軍唐繼堯,及巡按任可澄兩人,文中說是:“帝製將成,速即籌備”八字。這八字所寓的意思,是叫唐、任籌備兵力,並不是籌備選舉,看官不要誤會。隻當時蔡鍔發電,是奉袁氏命令,偵吏自然不去檢查,況隻說“籌備”二字,語意含糊得很,就使被人察覺,也沒甚妨礙,自密電發出後,匆匆歸寓,特屬妥人王伯群,密詣雲南,叫他麵達唐、任,速即備兵舉義,自己當即日來滇,讚助獨立等語。伯群去後,他稍稍放下了心,專意伺隙出都,事且慢表。
且說國務卿徐世昌,見袁總統一意為帝,始終不悟,意欲繼李經羲、張謇諸人的後塵,潔身出京,免為世詬。但恐老袁猜忌太深,疑有他誌,反為不妙,因此於無法中想了一法,借著老病二字,作為話柄,向袁請假。袁總統不得不準,且命他出赴天津,靜養數天,俟舊病全愈,再行來京供職。這數語正中徐氏心懷,樂得脫離穢濁,去做幾日閑散的人物。袁氏之命徐赴津,恐其聯段為變,否則何必替他擇地。這國務卿的職務,遂命陸征祥兼代。陸本是個好好先生,袁總統叫做什麼,他也便做什麼。過了兩三天,又由總統府中,派委董康、蔡寶善、麥秩嚴、夏寅官、傅增湘等,稽查國民代表選舉事務,一麵催促各省,速定選舉代表投票日期,及決定國體投票日期。當時函電紛馳,內出外入,無非是強奸民意的辦法。董康、蔡寶善等,且因各省複報投票期間,遲速不一,複商令辦理國民會議事務局,電谘各省,限定兩次投票期間,自十月二十八日起,至十一月二十日止,不得延誤。至最關緊要的又有兩電,文字很多,小子但將最要數語,分錄如下:
按參政院代行立法院原谘,內稱:本月十九日開會討論,僉以全國國民前後請願,係請速定君主立憲,國民代表大會投票,應即以君主立憲為標題,票麵應印刷君主立憲四字,投票者如讚成君主立憲,即寫“讚成”二字,如反對君主立憲,即寫“反對”二字。至票紙格式,應由辦理國民會議事務局擬定,轉知各監督辦理。當經本院依法議決,相應谘請大總統查照施行等因,奉交到局。除谘行外,合亟遵照電行各監督查照,先期敬謹將君主立憲四字,標題印刷於投票紙,鈐蓋監督印信,並於決定國體投票日期,示國民代表一體遵行。
前電計達,茲由同人公擬投票後,應辦事件如下:(一)投票決定國體後,須用國民代表大會名義,報告票數於元首及參政院;(二)國民代表大會推戴電中,須有恭戴今大總統袁世凱,為中華帝國皇帝字樣;(三)委任參政院為國民代表大會總代表電,須用各省國民大會名義。此三項均當預擬電聞。投票畢,交各代表閱過簽名,即日電達。至商軍政各界推戴電,簽名者愈多愈妙。投票後,三日內必須電告中央。將來宣詔登極時,國民代表大會,及商軍政各界慶祝書,亦請預擬備用,特此電聞。
各省將軍巡按使,疊接各電,有幾個敬謹從命,有幾個未以為是,但也不敢抗議,樂得扯著順風旗,備辦起來。誰知國內尚未起風潮,國外已突來警耗,日、英、俄三國公使,先後到外交部,幹涉政體,接連是法、意兩國,亦加入警告,又惹起一場外交問題來了。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相傳五九條約,老袁違背民意,私允日本種種要索。應四十四回。他的意思,無非想日本幫忙,為實行帝製的護身符。所以帝製發現,日使日置益氏,動身歸國,中外人士,多疑老袁授意日使,要他返商政府,表示讚同。但外交總長陸征祥,及次長曹汝霖,並未受過袁氏囑托,與日使暗通關節,此次聞著謠言,曾在公會席間,當眾宣言道:“中日交涉方了,又倡出帝製問題,恐外人未必承認,這個難題目,我等卻不能再做呢。”這一席話,分明是自釋嫌疑,偏被袁氏聞知,即取出勳二三位的名目,分賞陸、曹,不值銅錢的勳位,樂得濫給。並宣召兩人入內,密與語道:“外交一麵,我已辦妥,你等可不必管了。”陸、曹二人,唯唯而出,總道是安排妥當,不勞費心,哪知十月二十八日午後一點鍾,駐京日本代理公使,暨英、俄兩公使,同至外交部,訪會外交總長。陸征祥當然接見,彼此坐定,即由日本代理公使開口道:“貴國近日,籌辦帝製,真是忙碌得很,但裏麵反對的人,也很不少,倘或帝製實行,恐要發生事變。現在歐戰未了,各國都靜待和平,萬一貴國有變亂情形,不但是貴國不幸,就是敝國亦很加憂慮。本代使接奉敝政府文件,勸告貴國,請貴政府注意。”言畢,即從袖中取出警告文來,當由陸總長接著,交與翻譯員譯作華文。英公使徐徐說道:“日本代表的通告,本公使亦具同情。”俄公使也接入道:“日代表及英公使的說話,本公使也非常同意。”陸總長正要答話,翻譯員已譯完日文,交給過來,但見紙上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