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風雨欲來(1 / 2)

天邊泛白的時候,也是對岸駛來船隻的時候。

戈淵一直盤腿坐在河邊,目不轉睛地看著船隻若隱若現,手中的彎月刀撐地,挺直著背脊,頭發筆直地垂在她的身後,即使衣服有些狼狽,也阻止不住她以一種無畏之姿迎接即將到來的腥風血雨。

狂風呼嘯,催促著船帆前行,清晨的煙霧散去,露出精致的大船,船頭上駐立的那抹人影也越來越清晰,皎白的衣袍,精致的做工,他身上無時無刻不在流淌著一股高貴的氣息。

她見過他飄然若仙的模樣,站立在梧桐樹下,狂風卷起一地枯葉,他的衣袂飄飛,如詩如畫,恍然一笑,便是這世上最美的樂章。

她見過他淡然如水的模樣,溫文爾雅,淡看世間萬物,一墨一筆,便可寫下這世間最婉約的詩詞,畫下最雄偉的山河。

她見過他冷若冰霜的模樣,幽深的瞳孔裏沒有一絲情緒,就像是沉澱了千年的寒冰,看你一眼,便是神魂俱滅,魂魄不全,肝膽俱裂。

她也見過他殺戮修羅的模樣,一身鎧甲染血,長劍斷首,滿手腥然,長發如刀,雙目如炬,猶如一團急劇燃燒著的火焰衝入敵營,身上的修羅之氣讓敵軍聞風喪膽。

她還見過他驟然淚下的模樣,酒入愁腸愁更愁,酩酊大醉,拋去所有的背負,像一個瘋子一樣狂笑,又寂靜地哭,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七年,她見過他太多太多麵,卻不知道哪一麵才是最真實的他。她陪了他七年,熟悉到隻是一個眼神便知道他的想法,可是還是不了解他真正所想。也是很多年之後她才明白過來,她所知道的,是他願意讓她窺探的那部分,而他不願意的那部分,便是她一生都不能涉足的禁地。

這樣的一個人,活了整整二十三年,沒有一個女子肯嫁給他,皇上也從來不曾賜婚,或許在他看來,王爺活著就是為了見證他的榮耀,延續滿身屈辱苟延殘喘。

戈淵心疼這樣的王爺,想要保護他,可是他的冷若冰霜和虛情假意,卻將她拒之於千裏之外。他和她之間的距離,其實從一開始就固定好了,沒有辦法去更改。

船越來越近,近到可以看見船頭那人衣衫的細微擺動,還有他俊美的臉龐,漠然的雙眼。戈淵從來不知道和他之間的距離,有一天會遠到不能觸及的地步,就像現在這樣。

微風拂過那人的臉龐,他的視線始終看著她,瞳孔中卻隻有漠然。這麼多年,他始終可以很好的掩藏自己的情緒,控製自己的表情,無論什麼人都猜不透他何時是真心實意,何時又是虛情假意,時間長了,連他自己也分不清了。

戈淵在船停靠的瞬間,就俯身跪在地上,她沒有抬頭,在軒轅昱川走到她麵前停下的時候,重重地磕在了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被翻騰的河水吹亂了。

一下,兩下,三下……軒轅昱川始終沒有說話,靜靜地看著她,沒有說話,也沒有將她扶起來。沒有人知道他心裏是怎麼想的,他的眼眸淡然如水,無悲無喜。

額頭上溢出了鮮血,往下流,糊住了眼睛,她昏昏沉沉之間,又想到了三年前的那一場羞辱,太子被傷,王爺親自執鞭,整整三百鞭下來,她已是視線模糊,如果不是王爺替她求情,她根本就不可能活下來,可是她如今卻放走了知道王爺秘密的人,罪該萬死!

重重地把頭砸在地上,三年前的磕頭是為了王爺,帶著對太子紈絝乖張的不屑,而今天的磕頭,卻是為了自己犯下的錯,不求原諒,即使王爺原諒了她,她也不會原諒自己。

“為什麼要磕頭?”軒轅昱川開口了,一雙看透大是大非的眼睛垂頭看著她,沒有責怪,也沒有怒火,甚至一句話也沒有問,可是戈淵卻覺得自己完蛋了。

“回去吧。”丟下這句話,他幾近孤傲地轉身,沒有一絲留戀就將視線移開。

戈淵跪在地上,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擺,髒兮兮的手,還混合著鮮血,將白色的衣服染上了汙濁,她微微瑟縮了一下,垂頭跪在他的腳邊。

“你這是做什麼?”他微微側頭,淡漠的視線落在了戈淵的身上。

戈淵不敢抬頭,不敢看那雙沒有情緒的眼睛。她隻覺得自己的心都快疼裂了,一想到王爺忍辱負重這麼多年,眼看著勝利在即,卻被她一時的錯誤,威脅到了將來,她就恨不得把腦袋都磕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