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新婚之夜,她一晚上都沒有睡著,幾乎可以說是睜著一雙眼睛到了天亮。她清楚地知道房間裏的燭火是幾時滅的,夜間的冷風是幾時起的,月兒又是幾時暗的,這一切都記得清清楚楚,無比的清楚。還有昨夜的屈辱……
抽出彎月刀,聽著刀出鞘時悅耳的聲音,竟有一種莫名的嗜血快意。
彎月刀是今兒早上薛孟海要走的時候,讓小慧交給她的。刀刃一抽出來,仍然鋒利無比,吹發可斷,寒光四溢,可是她已經沒有資格去擁有它了。
握住這把刀,昔日裏的奮勇殺敵、衝鋒陷陣,一幕幕都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高頭大馬,所向披靡,該是何等的威風凜凜?如今卻狼狽到嫁為人婦,寄人籬下,甘願做一個普通的女人。
又是誰的錯?似乎誰都沒有錯,錯的隻是命。
戈淵有時候也在想,何不長刀一刺,直接了結了這苟延殘喘的一生呢?
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她不願意就這樣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便是再痛再苦也想要活下去,不在乎活得有多卑微……
白刃推門進來的時候,戈淵正坐在桌子邊上,點著一盞昏暗的油燈,用帕子仔細地擦拭著手中的彎月刀,淡黃色的光暈打在她的臉上,再也沒有半分凜冽,就像所有的血性都被時間蹉跎幹淨了,什麼也沒有剩下。
在這個院子裏的所有人,都是幫凶。白刃這樣想著,微笑著端著藥碗走到她的跟前,“今天來晚了一些,沒想到你還沒睡。”
戈淵沉默了一會兒,把彎月刀放在了桌子上,然後接過他手裏的藥碗,一飲而盡,她的眼瞼淡淡地垂下,投下一層淡淡的光暈,看不出悲喜。
“主上什麼時候把彎月刀給你的?”白刃的視線落在她的身上,帶著某種探究的意味。
“我不知道。”戈淵放下碗,輕輕擦了一下嘴角,“刀是今天薛孟海給我的。”
“想來是送給你的新婚之禮了。”白刃笑著點點頭,眼睛微微眯起來,“你是怎麼想的?”
“這不重要。”戈淵看著他,眼眸深得讓人心驚,“重要的是,它對我而言,就是兩塊廢鐵。”
“那你為什麼因它半夜睡不著?”白刃的這句話是脫口而出的,他說完之後心裏某一個地方好像被針紮了一下,又癢又疼。
戈淵把彎月刀重新擦回刀鞘,“噌”的一聲,寒光一瞬間打在了她的臉上,“不過是為了祭奠過去。”
白刃輕輕笑了一聲,卻並沒有點破什麼,他知道,如果戈淵真的想要忘記過去,應該是千方百計地想要逃跑才對,而不是甘心被困在這一方小小的屋簷之下。
所以他開口對她說:“你是雄鷹,應該展翅高飛,死在戰場上才是你的使命,而不是在這宅子之中孤獨終老。”
戈淵的視線顫抖了一下,手指情不自禁地握緊了彎月刀。
“你如果真的忘不了他,就應該重新拾回你的價值,為他所用,當他有一天再也離不開你的時候,你就贏了。”他笑著彎下腰,與她對視,“你的能力本身就是籌碼,你可以用它來贏得愛情。”
呼吸聲不由自主地重了,戈淵忽然哧笑了一聲,“對我來說,愛情不是賭注。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你心裏真的是這麼想的嗎?”白刃玩味地看著她,詭異一笑:“你真的沒有嫉妒過?沒有抱怨過?沒有恨過?”
“白刃!”戈淵提高了聲音,目光犀利地看著他。
白刃同樣也冷靜了下來,直勾勾地看著她,“你知道嗎,戈淵?你現在看我的眼神,才是你最真實的麵目,這是你的本質,是無論你如何掩飾都藏不起來的東西,我等著你爆發出來的那一天。”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戈淵厲聲質問,目光如毒。
“我說過了……你是雄鷹,應該展翅飛翔,而不是堅守你的什麼狗屁愛情。”這是白刃第一次這樣跟她說話,就像是一個陌生人一樣,毫不留情地指著她,一臉冷漠,然後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
關門的聲音很重,重重地砸在戈淵的心裏,她忽然像是被驚到了,猛地彈起來,拉開房門就衝出去,一把抓住白刃的手臂,低吼道:“告訴我為什麼!”
白刃沒吭聲,用力將她推開,戈淵不肯放棄,衝到他麵前攔住他,最終索性將他抱住,失聲吼道:“為什麼!為什麼不肯放過我!為什麼要來招惹我!為什麼要提醒我這一切!”
“砰”,院子門口傳來瓷碗掉地的聲音,周圍忽然就寂靜了起來,戈淵僵硬地轉頭,卻看見薛孟海正愣愣地看著他們,腳下還有一堆飯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