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戈淵睡得並不好,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也睡不著,她總覺得身側多了一個人,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就像那天晚上一樣,人走之後,就隻留下了冰冷的床榻……
小慧倒是睡得極好,有時甚至還把腿腳放在了她的腰間,然後整個人就靠在了她的身上,像一隻八爪魚一樣把她緊緊抱住。戈淵覺得窒息得難受,就輕輕推開她,獨自下了床,她怕吵醒了床上的人,便隻穿了鞋子,拿了一件外衣披在肩頭就出去了。
打開門,又輕輕關上。
今夜出奇地沒有下雪,寒風瑟瑟,讓她禁不住打了一個寒戰,那種冷是從骨子裏滲透出來的,無論她怎麼抵擋都沒有用。這個怕冷的毛病,是那天夜裏王爺離開時留下的,她醒來之後空蕩蕩的床上隻有她一個人,被窩是冷的,她蜷縮成了一團,身上卻不停地冒著汗水,將她整個人都浸濕了,渾身難受。沒有人幫她,也沒有人在意她,仿佛她就這樣死了也是沒有人知道的。
這種滋味但凡嚐過一次,就真的不想再經曆第二次了。
戈淵止不住地發抖,抓緊了身上的衣服,卻還是固執地往院子外邊走去,頂著瑟瑟冷風,任由它侵蝕自己的四肢骸骨,似乎隻有這樣才能讓她清醒一下,讓她看明白一些事情。
白刃對她說:你還沒有廢,你還有機會。
她潛意識裏也是一直這樣認為的,她看似順從,其實骨子裏比誰都倔強,一旦認定的事情,便是誰也無法讓她改變想法。她正是因為潛意識裏認為自己還有機會,才會固執地留在這裏,然後慢慢撿起散落一地的零星回憶,獨自啃食寂寞孤獨。
也許總有一天她會發現自己的堅持是可笑的,她擁有無數次可以離開這裏的機會,最終還是放棄了,她在等著什麼,可是連她自己都不明白會等來什麼。
戈淵停下了腳步,伸手去拉枯枝,零星的冰雪被抖落了下來,落在身上化成了點點的冰涼,她瑟縮了一下,卻再一次用力將冰雪抖落下來,任由它們落在她的手臂上、脖子裏。
也許總有一天會厭倦這樣的生活,那麼就是真正的解脫了。
門突然被推開,薛孟海正站在門口目光灼灼地看著她,他身上隻是草草地披了一件外套,頭發也是亂糟糟的,在黑夜裏看不清楚他的表情,聲音裏略微帶著一些疲憊:“你怎麼沒睡?”
戈淵愣愣地看著他,一言不發,這樣的場景好像似曾相識,漸漸的一股暖流緩慢地劃過她的心口。
薛孟海抓了抓腦袋,有些猶豫著道:“外邊冷,睡不著就進來陪我說說話吧。”
也許真的是鬼迷了心竅,戈淵反應過來之時,她已經走到了他的跟前,薛孟海很自然地讓出了一條道,她也很自然地就踏進了屋子裏。
屋子裏的氣息很是熟悉,讓她漸漸放鬆了下來,薛孟海三步走到她前頭,伸手把桌上的油燈點燃了,他肩頭的衣服往下滑了一點,戈淵習慣性地替他拉了一下,頓時兩人都愣住了。
薛孟海麵色有些泛紅,不敢抬頭看她,戈淵收回了自己的手,坐在了桌子邊上,在火焰的照耀之下她的影子落在地上,瘦瘦窄窄的,好像一陣風都能把她吹走了。
“天一亮就要走了吧?”戈淵冷靜地問道。
薛孟海自覺點頭,“嗯。”
戈淵猶豫了一下,手指有些不安地握緊,又鬆開,“我總覺得……這是最後一次見到你了。”
薛孟海一愣之後,笑了,“怎麼會呢,我隻是去查探消息,不是去打打殺殺。”
戈淵有些不確定地看著他,目光微微閃爍,“我相信白刃的判斷,他的直覺總是正確得讓我心驚膽戰,所以……”
“沒事的,是白刃那臭小子胡說八道。”薛孟海朗聲一笑,“我活了這二十幾年也不是白活的,我能走到今天也不是全憑運氣。”
戈淵並沒有因為他的話而鬆一口氣,反而眉毛輕輕蹙起,有些心緒不寧,“你能跟我講講你和王爺是怎麼認識的嗎?”
薛孟海想了一想,坐在了她對麵,“很多年前的事情了,記得有些不太清楚,我和王爺是在酒樓因為一場爭執而認識的,我那時候還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後來慢慢熟悉之後,他替我解決了一個困擾許久的問題,並向我坦白了他的身份,然後我便追隨了他。”
“是個什麼樣的問題?”
薛孟海沉默了,能讓一個鐵血漢子沉默的事情,不知該是怎樣的嚴重,“陀螺山世代為匪,奸淫擄掠無惡不作,我是上一屆山主收養的義子,他很看好我,隨後便將我推選為他們的首領,而我年輕氣盛,總以為我可以憑借一人之力就能扭轉全局,可是上任第一天就發生了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