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滴落在衣袍之上,暈開成一團,昏暗的燭火不斷搖曳著,擾得人心煩意亂。軒轅昱川依舊平靜如水,從容不迫,他從桌子上翻開了一個茶杯,滿上半杯茶,再將血滴進杯子裏。
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是看書寫字的那種俊秀,仿佛弱不經風,可拿刀的時候卻分外張馳有力,一刀便可將敵人斬於馬下,他此時正拿捏著茶杯,輕輕搖晃著,慢條斯理的動作被燭火拉得長長的,像淩遲一樣漫長而又磨人。
“阿淵,過來。”
戈淵害怕他手裏的東西,不敢動。
“都病成這樣了,還不肯好好聽話。”他把杯子放在了桌邊上,自己也順勢坐在了椅子上,“你不好好活著,還怎麼跟我周旋。”
她似乎是有話要說,嗓子根處又開始發癢,止不住地咳嗽,狠狠咳了一通之後,才道出了一句完整的話:“皇上給我下蠱毒之時,是懷著怎樣的心情?”
軒轅昱川臉上的笑意淡了,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讓我依附你而活,離開你便死,解毒之法,竟是要我親手殺了你……”戈淵盯著他的眼睛逐漸發紅,“皇上明知在我心裏,你比我的命還重要,為什麼還要為我布下這樣的死局,讓我生不如死?”
“我從來都不覺得這是死局。”他微微抬眸,不緊不慢地道:“我不過是把你的選擇變成了一條路而已,那就是待在我身邊。”
戈淵的眼眶陡然就紅了,大吼著:“可是你明知我身中蠱毒,懷有身孕,還舍棄我班師回朝,便是生生斷了我最後的路!”
軒轅昱川沉默了一會兒,放下了手,“你終究還是在意孩子的事。”
戈淵垂下雙手,看著麵前這個冷漠的人,眼睛澀得發疼,卻不願掉下一滴眼淚,“你救我養我育我,本是我最親之人、我唯一的倚仗,卻為了大業犧牲我性命,我苟且偷生而活,明知你殺我至親至友,卻還願意留在你身邊,已是下賤,你再次舍棄我,害死我腹中孩兒,讓我落得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我若還願意留在你身邊,便是天下至賤。”
“砰”的一聲巨響,軒轅昱川動怒了,險些拍碎了桌子,“你非要這樣跟我說話?”
戈淵閉上眼睛,不看他的臉,“以前便是說得太少了,活該受死了委屈,如今我不願意再沉默下去。”
“你倒是記仇得很。”他冷笑了一聲,把茶杯端到她麵前,“如今不管你願不願,都是我在掌控著大局,我要讓誰死,輕而易舉,你要想清楚了,這茶喝還是不喝。”
戈淵的手在發抖,緊緊捏成一團,“皇上什麼意思?”
“阿淵啊。”他起身,朝她走近了幾步,“這世上向來是活著比死更難,我要讓一個人生不如死,有一百種辦法。”
帶血的茶杯被遞到了她的眼前,就像一輩子毒酒一樣讓她恐懼,她直愣愣地看著它,隻覺得腦海裏一片空白。
“你若想死,早就死了。”茶杯晃了晃,淡淡的粉紅色映襯著白玉杯子,“既然想活,就要拿出點想活的脾性來。”
手指一直在抖,一直在抖。
軒轅昱川微微低頭,目光冷若寒冰,在她耳邊輕聲耳語:“我這人一向賞罰分明,暫時還不想對你怎麼樣,好好聽話就可以了,你若是真惹惱了我,我的手段會讓你一次就服服帖帖。”
顫抖的手最終還是接過了茶杯,她的臉色是死人一般的慘白,連帶著聲音也不對勁了,“那我是不是還要謝謝皇上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是要發怒,最終卻淡淡笑了,“也罷,你到底是有些惱我,不過是嘴上說說而已,就隨你吧。”
戈淵盯著茶杯,慘淡一笑,“喝下這杯茶,我必定醜態百出,還請皇上回避。”
“阿淵,我不會再強迫你。”他的笑容裏盡是冷意,利落地轉身往外走,“我等著你求我。”
茶水一飲盡,杯子便落在了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戈淵用力把門關上,把自己與外邊的一切都斷絕,放下門栓緊緊抵著門,身子漸漸滑落了下去,無神地望著屋頂,兩行清淚驟下,毫無預兆。
“阿穆,我們真的可以成功嗎。”
軒轅昱川離開了屋子,並沒有回自己的寢宮,他本是避開眾人偷偷出來的,身側什麼人也沒有帶,顯得冷冷清清,他沿著小湖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了原點也沒有消除心底的煩躁半分。
有時候真的覺得,隻有讓她死了才能了結這一切,可是他卻不願意讓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