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許多人為孫成偉憂心忡忡的時候,孫成偉竟大搖大擺地回到了北平。

一九四九年二月五日下午,幾乎就在劉巡長和法警登門送傳票的同一時刻,西裝革履的年輕律師孫成偉先生提著一隻沉甸甸的小皮箱,氣宇軒昂地走出了天津至北平的頭等列車車廂,跨上了前門火車站月台。月台上亂哄哄的,人群熙攘,時而有一些全副武裝的解放軍官兵走過。那一日的孫成偉心裏有事,便很緊張,尤其擔心那些全副武裝的解放軍注意自己。

在一個報童麵前,孫成偉掏出零錢買了張報紙。

買報紙時,孫成偉發現,有兩個行跡可疑的人盯著他。

孫成偉把報紙往懷裏一揣,本能地摟緊皮箱,快步走出了月台。

走出月台一看,兩個行跡可疑的人還在身後不即不離地跟著。

孫成偉有些慌了,跳上麵前一輛破舊的人力車,緊緊摟著小皮箱,要車夫送他到皇城戲園。從一上車,孫成偉便不停地催促著車夫:“快,快!”

遠遠地,兩個跟蹤者躲閃著來來往往的行人,奮力追著孫成偉的車。

孫成偉真有些怕了,不時地在車上回頭看著,有一陣子甚至想棄車逃跑。

真是萬幸,眼見著那兩個人要追上來時,一支秧歌隊插了過來,擋住了那兩個人的去路。孫成偉這才鬆了口氣,最終,平平安安地到了皇城戲園……

沒想到,老朋友陳夢熊竟也在皇城戲園裏,正魆著臉皮對柳如花大獻殷勤。

見了孫成偉,陳夢熊著實吃了一驚,說:“哎呀呀,我的孫大律師,你老人家還活在人間呀?我們還以為你在天津殉國了呢!老四剛才還說起你呢!”

孫成偉拍拍陳夢熊的肩頭,笑道:“不見你陳狗熊一麵,我能殉國嗎?!”

陳夢熊向柳如花努了努嘴:“是想見她一麵吧?”

孫成偉媚媚地看著柳如花:“是又怎麼樣?誰不知道我是老四的忠實信徒?蔣委員長說,他是孫總理的忠實信徒,那我孫成偉就是柳如花的忠實信徒!”

柳如花被孫成偉捧得很受用,“格格”笑著,親昵地打了孫成偉一下:“哎,大偉,別胡說八道了,北平現在可是解放了!不興說蔣委員長了,要說毛主席!”

陳夢熊心裏酸溜溜的,故意說:“大偉,我三娘剛才還為你傷心落淚呢!”

孫成偉知道陳夢熊話裏有話,可根本不在乎,眼皮一翻說:“狗熊,你還好意思提你三娘!世上有你這樣的壞兒子嗎?”

陳夢熊也聽出了孫成偉話中的刺,帶著一臉的不屑回了一句:“我算那騷貨什麼兒子!這癆病鬼,連老鼠也沒下過一個!”

二人鬥嘴時,柳如花懶散地坐在條凳上吃糖葫蘆,後來就喚孫成芬進來沏水。

孫成芬見到孫成偉吃了一驚,正要問哥哥啥時回北平的?回沒回過家?不曾想,沒來得及開口,孫成偉倒先開了口,帶著明顯的驚訝和不悅問自己的大妹妹:“成芬,你咋到姐妹戲班子裏來梳頭了,啊?這……這不是存心丟我的臉麼?”

孫成芬說:“哥,你別說了,你幾個月沒音訊,家裏都急死了,劍川的學校又三個月沒關餉,我們怎麼活呀?不是柳老板關照,這梳頭的差使也不會有!”

柳如花也不高興了,噘著紅紅的小嘴說:“大偉呀,你看你這個人,你不在北平,你家裏有難處,我好心好意幫你點忙,倒得罪你了?啊?”

孫成偉不好向柳如花發火,隻沒好氣地對妹妹孫成芬說:“好了,好了,從今往後,錢的事你們就不用煩了!”又將胸脯一拍,“沒錢都來找我!”

柳如花衝著孫成偉飛了個媚眼:“哦,孫大律師,你還真發財了?”

孫成偉對柳如花連連點著頭,不無得意地說:“發了,發了,這年頭發點財也容易!老四,今晚我就請你們大家到全聚德吃烤鴨!夢熊,你也一起去,過去總吃你的,今天算我還你一次情!”

陳夢熊忙拱手道:“別,別,大偉,我還有事,我們國貨公司現在可是亂成了一團,今日我還是偷跑出來的,老爺子知道要罵的……”

柳如花白了陳夢熊一眼,嘴一噘:“狗熊,你看看你那點出息!”

陳夢熊漲紅著臉,咕嚕著:“這不是出息不出息的事呀!我爹他們明天就去香港了,我也快自由了——哎,老四,到我們大成公司唱戲的事就這麼定了哦!”

柳如花點點頭:“好,好,狗熊,就這麼定,你快滾吧!”

陳夢熊便起身向眾人抱拳:“各位,兄弟告辭,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