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革命像一陣風一樣,在孫成偉身邊打了個旋,便不無遺憾地飛走了。

孫成偉的革命經曆至此結束,二十天後,被孫立昆扒掉軍裝放了回來。

放回來後,在家裏老實了沒兩天,孫成偉又憋不住了,鬼使神差地去了陳家。

陳夢熊這時也是無聊得很,見了孫成偉,就像蒼蠅見到了臭肉,驚喜得連腔調都變了:“成偉,你……你咋有空來了?不是說你住班革命去了嗎?”

孫成偉連連歎氣:“狗熊呀,別提了,你可千萬別給我提革命這檔子事了!我倒是想革命,可革命不要我呀!隻穿了兩天軍裝,卻蹲了軍管會二十天黑牢,煮熟的鴨子也飛了,你看看這事鬧的!”

陳夢熊樂了:“這才又想到我了,是不是?”

孫成偉說:“可不是嘛——哎,你三娘在麼?”

陳夢熊忙道:“在,在!這騷貨,一天到晚老哭,老哭,都氣死我了!”

孫成偉便笑:“狗熊,你別在我麵前罵你三娘好不好?她可是我幹娘!”

陳夢熊也笑:“這騷貨到底是你幹娘,還是你相好?”

孫成偉擠擠眼:“你說呢?這皮條不是你拉的麼?!”

陳夢熊求道:“話說到這份上了,成偉,你把這騷貨接走行麼?”

孫成偉儼然一個正人君子,義正詞嚴地道:“陳狗熊,你真做得出來,要我公然拐你爹的小老婆!哦,你現在做了大成公司的老板了,再也用不著她了,不用問她討錢買煙泡了,是不是?你說說看,我把她接走,柳四姐那邊咋交待?”

不料,就在這時,牟月雯出現在客廳樓上的樓梯口,披頭散發,指著樓下客廳罵:“陳夢熊,孫成偉,你們……你們一對混蛋!我……我真是瞎了眼,碰上了你們這兩個沒心沒肺的害人精!”

陳夢熊火了:“吵什麼吵?人家成偉好心好意來看你,你咋開口就罵人?!”

孫成偉想和牟月雯敘敘舊情,順便騙兩個零錢花,便衝著樓上賠起了笑臉:“幹娘,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這一回北平盡忙著革命,來晚了……”

牟月雯身體抖顫著:“孫成偉,你……你給我滾!”

孫成偉卻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滾。就牟月雯現在的態度看,他是得滾;可一滾,騙錢的希望就沒有了。再說,他現在多麼需要牟月雯白皙的身子來填補一下革命飛走後留下的空虛呀!

於是,孫成偉便堅持:“幹娘,你別氣嘛!你聽我說完好不好?你說說看,共產黨的隊伍進城後,誰不忙著革命?連柳四姐的姐妹戲班子都革命了,正天天學習哩!我六嬸是軍管分會文化處長,教她們從前是戲子,現在要做人的道理……”

牟月雯手一指:“孫成偉,你算人嗎?你到底滾不滾?”

陳夢熊這才扯了扯孫成偉的衣袖:“走,我們找地方喝酒去吧!我請客。”

孫成偉滿眼都是牟月雯身上的白肉,對喝酒沒有興趣,便俯到陳夢熊耳旁,和陳夢熊商量:“喝啥酒呀?你要真想請我的客,咱就去窯子叫姐兒,好不?”

陳夢熊心煩意亂:“好,好,隻要不見這騷貨,幹啥都成!”

孫成偉這才又對著樓上叫:“幹娘,那我們就不惹您生氣了,改天您消了氣,我和夢熊再來給您請安!”說罷,出了門,叫上陳家的包車去了窯子。

一九四九年三月,進了城的共產黨還沒騰出手來收拾妓院,北平大大小小的窯子都還開著,隻是嫖客比往天少多了,因此,那夜孫成偉和陳夢熊輕車熟路地一到,馬上便受到了窯子裏各路姐妹熱烈的擁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