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1 / 2)

社會主義在鋪天蓋地的標語和喧天熱鬧的鑼鼓聲中到來了,全國範圍內更大規模的建設開始了。為了支持內地的大建設,一九五六年三月,劉存義被調到安徽參加煤炭大會戰,出任安徽建安煤礦礦長,孫成蕙也在組織的安排下隨調安徽。

孫成蕙記得很清楚,一九五六年三月九日,她在北京紅光中學給初三(2)班四十五名同學上了最後一節語文課。

熟悉的教室裏,陽光明媚,一片寂靜,一雙雙眼睛充滿留戀與激動。

孫成蕙這時也很激動:“同學們,老師過幾天就要走了,到安徽一個剛投產的大煤礦去工作。說實在的,如果按自己的心願,老師是不想走的,老師很希望天天和你們在一起。然而,祖國既然選擇了老師,老師就得服從祖國的召喚。同學們,你們現在都是初三的學生了,你們當中的許多人不會繼續升學,半年一年後也要走上新中國的建設崗位了。老師在這裏向你們提出一個要求,一定要服從祖國的召喚,祖國的利益高於一切啊!同學們,你們能不能做到啊?”

學生們齊聲回答道:“能!”

孫成蕙滿意地點著頭,繼續說:“同學們,祖國期待著你們,老師也期待著你們。期待著你們和老師一樣,用自己的青春和熱血去建設新中國的美好明天。前幾天,老師在報上看到一位年輕詩人的一首詩,詩人在詩中寫道:‘我們建設和平,建設青春,建設共和國二十世紀的良心’。建設共和國二十世紀的良心,這話說得多好啊!大家都知道,自從一九四九年新中國成立,在短短五年多的時間裏,我們就取得了舊中國幾十年沒有過的偉大成就。成渝鐵路通車,青藏公路通車,迄今為止,全國通車公路已達十四萬多公裏,比一九四九年前增加了一倍還多,這不都是二十世紀的良心嗎?二十世紀的良心落在了我們肩上,我們責任重大呀!”

學生們神情莊重。

孫成蕙帶著對三尺講台的無限眷戀,深情地述說著:“因為是最後一課,老師想得很多。老師又想起了我們上學期學過的課文——都德的《最後一課》。都德的《最後一課》描述的是法蘭西被占領,法語教學被禁止,悲憤的法語教師在黑板上寫下了‘法蘭西萬歲’這最後的法語。而老師結束教學生涯上最後一課的原因卻是——”回轉身,拿起粉筆板書:“為了新中國的大建設,投身新中國的大建設!”

窗外,一間間教室傳出朗朗讀書聲,陽光燦爛,藍天高遠。

孫成蕙拍打著手上的粉筆末,親切地看著自己即將離別的學生,眼裏含著淚花微笑著:“好了,同學們,現在,請打開課本,我們上這最後一課……”

下課鈴一響,孫成蕙怕自己會當著自己學生的麵哭出來,沒敢在教室停留,便和母親一起,悄悄去了京郊某勞改農場,第一次,也是離京前最後一次,去探望哥哥孫成偉。有這麼一個不爭氣的哥哥,孫成蕙隻好認了。

孫成偉還算運氣,“三反”運動結束後,“大老虎”白雲山被判處了死刑,孫成偉因發的財較小,認罪態度較好,隻被判處有期徒刑十年,此時正在京郊勞改農場服刑。

孫成蕙那天見到的哥哥穿著號服,人瘦了很多,精神還好,看不到多少沮喪。

母親鄒招娣把劉存義和孫成蕙去安徽的事和孫成偉說了,擦著淚解釋:“大偉呀,不是媽不顧你了,存義和成蕙到安徽去了,媽不跟著走不行呀!他們兩個孩子都那麼小,都離不開我呀!這就苦了你了……”

孫成蕙也說:“哥,我已經和成芬、劍川說好了,以後他們會來看你,你也可以往安徽寫信,缺什麼,我和存義會給你寄來。”

孫成偉情緒樂觀,笑嘻嘻地說:“媽,小蕙,你們都別為我擔心。我在這裏其實也挺好,上個月被政府提升為小隊長了,管十六個人哩。這十六個人中,有國民黨少將,有共產黨的處長、科長,有個處長貪汙治河工程款,一判就是個無期……”

監視人員無意中聽到了,提醒說:“喂,1421號,不準談案情!”

孫成偉像觸了電似地,立即起立,畢恭畢敬地道:“是,是,政府!”

孫成蕙不忍看下去,當即難過得轉過了身子……

次日,一切收拾停當,田劍川和孫成芬來給他們送行了。

田劍川一進門就說:“成蕙,紅光中學的學生和老師們都挺舍不得你的。”

孫成蕙心裏一酸,馬上想哭,可臉上仍在笑:“我也舍不得他們——可有什麼辦法呢?我是黨員,就得服從組織的安排;我是存義的愛人,就得支持存義的工作。”想了想,又說:“姐夫,要走了,我還得最後勸你幾句。”

田劍川點點頭:“成蕙,你說,你說!”

孫成蕙說:“姐夫,你愛發牢騷的毛病還是得改呀,要小心犯錯誤,像吳天晴這樣的書記可不多呀!哪個書記能這樣寬宏大量護著你?你自己要謹慎。”

田劍川歎著氣說:“我知道,我知道!內行的知識分子整起我們知識分子來,可比外行厲害呀!我可是領教了!說真的,我現在真想念吳天晴書記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