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1 / 2)

孫成偉看著礦上開出的監管證明,強笑著對劉存義和孫成蕙說:“……存義,成蕙,你們別解釋了,我不怪你們,真的,一點都不怪你們。這一天我早料到了,我一直說嘛,咱無產階級專政的力量太強大了,任你躲到天涯海角,它也能把你翻騰出來。好吧,走吧,我的好日子這下子算是過完了!”

劉存義說:“大偉,別這麼說,隻要繼續好好改造,你還是有光明前途的。”

孫成偉哀歎道:“我是玻璃缸裏的金魚,前途光明,沒有出路呀。”哭也似地笑了笑,“不過,存義、成蕙,我還是得謝謝你們,如果說我還服共產黨的話,我就服你們這兩個真共產黨!你們在這兩年的所作所為,真讓我從心裏敬重!”

孫成蕙說:“哥,我和存義也得好好謝謝你!這兩年沒有你的幫助,存義沒法安心工作,我這一家之主也真沒法當,連瓜菜代都沒有。”

劉存義也說:“是的,大偉,不管咋說,你也算幫了共產黨的忙!”

孫成偉手一擺,沒好氣地說:“存義,別給我說這個,我可沒這麼高的思想覺悟!”怔了一下,又鬱鬱地說,“存義、成蕙,我後天走好不好?我答應給援朝、勝利他們做的木手槍還沒做,得馬上做。這菜園子也還得最後收拾一下,免得你們日後麻煩。”

劉存義眼圈紅了:“大偉,不急的,不急的,你再晚幾天走也沒關係。”

接下來的幾天是憂鬱的,走的話頭誰也沒再提起。

於憂鬱之中,孫成偉白日黑夜裏獨自忙活著,拾掇菜園子,給孩子們做手槍。

畢竟是離別前最後一次給孩子們造“軍火”了,孫成偉幹得很賣力,先鋸出一塊塊畫有手槍輪廓的木板,其後一把把精心刻製,最後塗上黑漆。已經五歲的躍進仍像往常一樣,跟前跟後地看著舅舅幹活,小嘴不停地和舅舅說個沒完。

躍進問:“舅舅,這次的槍讓我先挑,對不對?”

孫成偉說:“當然,當然,大的應該讓小的。”

躍進說:“哥哥要是不讓呢?舅舅,我能不能槍斃他?”

孫成偉說:“不能。你是團長,他是師長,哪有團長槍斃師長的?”

躍進說:“舅舅,你不知道,昨天我替哥洗碗,他給我升官了,升參謀長了。”

孫成偉笑了:“援朝這個大壞蛋又騙你了!躍進,你忘了?上個月你好不容易從連長一直升到副師長,就因為不替他掃地,就一下子降為小兵了!”

躍進吸溜著鼻子:“那怪我姐挑撥離間,我姐說我叛變革命,向媽告密——其實,是我姐先告密!哥哥帶我們爬大井架去放眼世界的事,是我姐先和我媽說的。我有一肚子秘密都還沒說呢……”

孫成偉問:“哦,都還有啥秘密呀?”

躍進小胸脯一挺:“多了。哥哥妄想把媽抽他的竹板扔到爐子裏燒掉,讓我幹我沒幹。哥哥還擰礦上電話裏的耳機做小話匣子,我也擰過一個……”

收工回來的孫成蕙恰巧聽到了,衝著躍進招了招手:“躍進,你能主動坦白交待問題,媽一定從寬處理,來,到媽這裏來,把援朝最近的情況向媽彙報一下!”

躍進馬上把哥哥援朝賣了:“媽,我早就想向你報告了,我是你派到我哥那裏的偵察員嘛。根據我的偵察,我哥基本上是個大壞蛋,皮肯定是癢了……”

皮癢的援朝當晚放學回來就麵臨著一場審訊。孫成蕙把躍進主動交出來的兩隻礦用電話耳機醒目地放在桌麵上,讓援朝、勝利、躍進排成一行,在桌旁聽審。

孫成蕙先拿劉援朝開刀,拿著竹板,敲著桌麵說:“劉援朝,你今年十一了,說起來也不算小了,咋就這麼不懂事呢?咋就越鬧越邪乎了?啊?前幾天帶著這麼小的弟弟、妹妹爬到大井架上去‘放眼世界’,不是被井口的工人叔叔發現,還不知會怎麼樣。現在,又跑去擰礦上生產用的電話耳機!你知道不知道?工人叔叔沒了電話就成了聾子,就要誤大事!”

援朝無力地爭辯道:“媽,擰耳機不是在‘放眼世界’之前,是在‘放眼世界’之後,而且也不是我擰的,一個是躍進擰的,一個是勝利擰的,我就是放了回風……”

劉勝利馬上供道:“媽,是哥讓我擰的!”

躍進也跟著證實:“媽,就是哥讓擰的,我擰完耳機後,哥給我記了特等戰功,還破格給我連升三級,讓我從少尉排長升為少校團副……”

孫成蕙冷冷地看著大兒子,譏諷道:“劉援朝劉師長,現在你還有什麼話說?”

劉援朝馬上把求援的目光投向了孫成偉,可憐巴巴地說:“舅舅,你幫我和媽講講理好不好?咋大家一起闖的禍,媽就和我一人算賬呢?這也太不公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