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索波兵將大敗,全部退回王城。嶺國大軍在灘頭孤堡外紮下大營,人歡馬叫如龍吟,兵甲閃光照日影。
下索波王莽吉赤讚高坐在鑲滿珍珠、珊瑚、鬆石的寶座上,身穿天藍色錦袍,罩九彩披風,緞靴上飾有紅珊瑚帶環,潔白的綾巾下麵是一張焦慮的麵孔。往常大王有如日月般的光彩,如今卻被嶺國的烏雲遮蔽了。眼看兵臨城下,他怎能不著急呢?!
大臣紮拉郭傑坐在莽吉王的右手,他也在盤算:大王和自己兩個是不用發愁的,就算嶺兵真的攻破了這座王城,自己也可以保著大王上天、入地,或者藏到海底。但剩下的人怎麼辦?特別是大王的寵臣、愛妃,又不能一起帶走嗬!心想下索波這些兵將,不是沒有守關隘,不是沒有拚命衝殺,也不是沒有取過小勝,而是英雄碰上了強將,兵器不能將他敵;兩匹駿馬相遇,迅捷總是有高低。
莽吉王望望群臣,又看看紮拉郭傑,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麼。但是,莽吉可不願意自己逃走。忽然間,他有了主意,他要帶著眾臣及王妃、王子、公主一起到神山上去煨桑,從千裏寶鏡中看看嶺國的虛實。
君臣一行,浩浩蕩蕩來到神山頂上。果然,從寶鏡中他看到了他想看到的一切,上至雄獅王格薩爾,下至無名的眾軍士。莽吉赤讚問紮拉郭傑:
“那格薩爾王的大軍,除了嶺國三係的人馬戰將,其他四魔之臣及其部眾,是不是都靠得住呢?”
“稟大王,除了辛巴梅乳澤和玉拉托琚外,其他人也是無可奈何來的,我們要想戰勝嶺軍,……”郭傑如此這般地和莽吉王耳語半晌,說得莽吉喜上眉梢。
嶺國群臣在格薩爾的大帳中,把下索波君臣的行蹤看得一清二楚。但不知他們要幹什麼,正在紛紛議論,猜測。那心有八十二萬詭計的晁通卻不說話,眯著眼睛像要睡著似的。過了老半天,他才慢慢睜開眼,緩緩離座來到格薩爾麵前說:
“那下索波赤讚王,想把廣袤的天空試探,想把大地降為壕溝,想施咒術把嶺國君臣用雷擊。”
眾人瞪大眼睛,不無緊張地望著晁通。雖然他一貫騙人,但卻精通巫術。如果下索波真的施了咒術,唯有他才能破敵。晁通見眾人害怕,心中暗自得意,抖了抖袍子,捋了捋胡須,把手中的黑旗一揮:
“我這黑旗是自在天的神舌,是能鉤攝八部鬼神的咒語。旗上部蒼龍兩相對,赤電之光閃爍;旗中間虎皮風袋中,生鐵溶液沸騰;旗下邊鬼魅釘杵上,大風嗚嗚呼嘯。旗向東揮,屬木性的雲彩行走;旗向西指,屬火性的雲彩飄動;旗向南舞,屬金性的雲彩急馳;旗向北搖,屬水性的雲彩聚集。小蛇要趁幼時在地穴中滅之,小河要趁潛流時開溝引之。小敵莽吉要趁他施咒術前製服。今日我要念咒語,鉤來下索波君臣命。”他搖動黑旗,口中念念有詞。刹那間,四麵八方布滿了各色密雲,風雷齊鳴,震動大地,格薩爾的神帳也跟著搖晃起來。
下索波君臣煨桑敬神、觀望寶鏡之後,乘馬回宮而去。走到半山腰上,莽吉王的耳邊響起一聲炸雷。神山搖晃起來,隨行的一百多名大臣被這突如其來的霹靂震破了額頭,震裂了心肺。八歲的王子也被雷擊得粉身碎骨。王妃看著兒子死亡,心疼得昏了過去。
所剩無幾的大臣和軍將,把下索波王和王妃、公主等護送回宮。王妃一直處於昏迷之中,過了很久很久,才醒過來。公主娜姆珍瓊用手擦去母親的眼淚,用自己的額頭輕輕去觸母親的額角,緩緩地勸慰母親道:
“母親嗬,請不要悲傷心痛,索波王城原本有陽光,如今隻因天陰雨濛濛。……我們要給王弟辦喪事,要請經師為他超度。”
王妃手拉著女兒的手,淚眼濛濛地說:
“女兒嗬,這次和嶺國打仗,都是你父王自己所招致的。我心肝一樣的兒子,也……。兒嗬,現在無論你父王要做什麼,任他去做吧,我可要投降格薩爾。”
公主見母親哭得如此傷心,並且有意降嶺,便決定勸勸父王。
第二天,在莽吉王的大殿裏,大臣和大將變得更少了,而且個個神情憂鬱,人人悶頭不語。莽吉王正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隻見公主娜姆珍瓊上殿來啟奏:
聲音幽雅的雲雀,
無辜關在鳥籠中,
沒有飛行的機會,
翅膀豐滿也無用。
羽毛美麗的孔雀,
無辜落在羅網中,
沒有飛往印度的機會,
縱然開展也無用。
父王的權勢與財富,
無辜被嶺王強奪去,
現在沒有反擊的能力,
縱然調兵也無用。
“父王嗬,現在唯一的出路,是到米努達央王那裏去,求得良策與妙計。”
莽吉王聽了公主的訴說,心中讚同,卻不動聲色,因為不知道大臣們心裏怎麼想。莽吉不禁向眾臣掃了一眼,最後把目光落在白瑪洛珠身上。老臣抬頭望著莽吉王,知道大王是要他說話,這才勉強說道:
“公主的話有理,米努達央王的計謀多,米努國的綢緞多、兵將多,大王親自去求援,我們堅守在這裏,在大王未回王城之前,我擔保能擋住嶺國兵。”
莽吉赤讚見老臣也如此說,這才吩咐侍臣將他的白雕毛大氅取來。他告訴眾臣:
“我即刻就去米努國,早則二十天,遲則一個月回來,諸將一定要守住王城。”說罷,他披上大氅,騰空而去。
格薩爾早知莽吉赤讚要出城求援,他豈能放鳥出籠?雄獅王立即作起神變之法來,將整個王城罩在一張無形的網下。莽吉衝了幾次,卻怎麼也飛不出去,隻得返回王宮,別謀良策。
圍繞在下索波王城周圍的是一條又寬又急的護城河,下索波將士全憑此河固守王城。嶺軍試了幾次,不能渡過。王子紮拉有些焦急,堅持要單槍匹馬、隻身渡河。老總管絨察查根極力勸阻:
“紮拉呀,好孩子,心勿煩亂聽我告訴你:鷲鳥翔空徒虛名,卻讓小雀得其力,天空高高無窮盡,鷲鳥最好還是守其崖;魚兒漫遊在江河,就怕遊到渡口水深處,那有花花繩子彎彎鉤,會被蝌蚪任意欺;雄鹿食鮮花享空名,就怕跑出草山頭,若去茂密的林隙中,會碰上帶毒的箭鏃;嶺軍在山地能取勝,碰到河流難成功,再過十天船造好,英雄自能破城關。”
王子紮拉十分煩惱,他忍耐不了這十天的等待,但總管王的話,他又不能不聽,因此靜坐一旁,不再說話。
晁通可巴不得王子紮拉單槍匹馬渡河,今見紮拉被總管王勸住,不禁跳起來慫恿王子出征:
良馬要為馳騁亡,
好漢要為殺敵死;
猛虎不必懼野牛,
雄獅何必怕狐狸。
“我願幻變成一匹馬,引著王子過河去,殺了莽吉取王城,嶺軍方可得勝利。”
格薩爾聽了晁通的話甚覺驚奇,但並不言語,隻是微笑著環視眾英雄。眾人都察覺晁通不懷好意,但又找不出破綻,隻好悶聲不語。老總管想說什麼,又怕引起爭執,便把目光投向辛巴和丹瑪,希望他二人說話。
王子紮拉剛剛被總管王勸住,經晁通一挑動,煩躁之火又添了幾分。辛巴梅乳澤忙從胸前的佛盒中取出一條潔白的哈達,放在王子麵前,笑盈盈地說:
日月獨行被天狗吃,
黑鳥獨飛被羅網係,
英雄獨行遭災禍,
自古相傳此道理。
嶺軍人馬無其數,
王子何必單身去迎敵。
“再過十天的早晨,丹瑪、巴拉森達和我霍爾辛巴,三人先出擊,要把下索波王城用火焚,要讓索波軍鮮血流,將那財寶與家畜,全部當作戰利品。”
辛巴說完,丹瑪連連點頭稱是。眾英雄也紛紛獻上哈達,勸慰王子。
晁通見眾英雄阻止紮拉行動,分明是懷疑自己,心想,我若不獨自前往,施用幻術,眾英雄會更看不起我。於是,他起身走到格薩爾大王麵前:
“王子不必去了,施用幻術隻需我晁通一人。不過,我若取得勝利,大王給多少賞賜?”
雄獅王看了看晁通,心想,怎麼未出師就先要獎勵?於是說:
“現在還不是施用幻術的時候,等到和我一起出陣時,施用幻術自然有獎勵。”
晁通見大王不許自己出征,想了一下,如隨眾英雄一起去,豈不是讓陽光遮住了星光,我的功績誰能看得見呢?這樣一想,他更加堅決要求獨自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