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說,張文定這個彙報的語氣和方式,以及語句,都顯得有點不尊重薑慈這個縣長,可是在這種時候,這樣不尊重才顯得正常——這本來是跟我張某人沒關係的事情,現在莫名其妙落在了我頭上,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我對你還能沒怨氣嗎?
薑慈感受到了張文定的怨氣,就覺得這才是一個年輕人所應有的正常反應,不動聲色打斷張文定的話道:“嗯?怎麼個情況,你說。”
張文定心想我就不相信這麼大的事情你沒收到消息,還裝模作樣打官腔,真特麼有一把手的威嚴啊!
腹誹歸腹誹,他也隻能把鄭舉彙報的情況再簡單說了一遍。
正如張文定所想,薑慈剛剛也已經接到了有關這個事情的彙報。他的怒火比張文定更甚,這個事情,很明顯就是有人背後搞事,目的就是衝著他薑慈而去的。
至於這是誰搞事,薑慈一時之間有幾個懷疑目標,卻不能確定究竟是誰。他隻知道,這個事情,越來越複雜越來越棘手了。
很快聽完了張文定的彙報,薑慈馬上指示:“文定同誌,你馬上趕到人民醫院,控製現場,做好群眾安撫工作,保證群眾情緒穩定,我隨後就到。”
掛斷電話,張文定也不作遲疑,上車直奔縣人民醫院而去。
車離人民醫院尚有五十米的時候,便可見到那地方人潮洶湧,怎麼看也不止兩百人。當然,這個人數要加上圍觀的人、警察、記者等等。
情況貌似更嚴重了。
張文定便吩咐停車,然後下車往前走,秘書司機眼見這種情況,趕緊跟上,車停在路邊不要緊,領導可千萬別被傷著了。
張文定覺得以自己這麼年輕的麵孔,車又停在了遠處,應該能夠到群眾中間探一探這背後的情況,好對症下藥,卻不料剛一出現,就被人給認了出來——白漳晚報那個女記者又在現場,認出了他!
這一認出來,張文定立馬就被群眾給圍在中間討要說法了,也不知道警察是對他這個在公安係統內沒有好名聲的副縣長有抵觸呢,還是反應不及時,總之,張副縣長被圍起來之後,身邊沒警察。
群體事件,張文定不是第一次遇到了。
當初在開發區的時候,陶瓷公司那個事情也鬧得很大,那個事情,跟現在這個一樣,是被白漳晚報報道出來的。張文定對白漳晚報真是沒什麼好感,開發區陶瓷公司那事兒自己隻是從旁協助領導處理,現在倒好,自己要正麵麵對了,這感覺,真是糟糕透頂了。
耳邊盡是嘈雜的聲音,男女老少都在盡情表達著自己的想法,一個個問題問得張文定瞬間頭大不已。
他顧不得去計較那個女記者是有意還是無意叫破自己的身份,隻能讓臉上的表情盡量坦然些,然後對周圍的人群道:“大家不要急,不要急,有話慢慢說,慢慢說。”
但是他這個話,周圍的人就像沒聽到似的,繼續各說各的,卻又都把目光看向了張文定,都等著他來回答自己的問題。
這個情況,張文定覺得實在不好溝通,正準備再說話的時候,鄭舉突然大聲喝道:“安靜,安靜。領導今天過來,是來解決問題的,不是聽你們鬧的。你們要是喜歡鬧,那你們就鬧,等你們鬧完了吵完了,領導再過來。啊。”
鄭舉這一聲喝,倒是起到了一點點效果,人群裏雜亂的聲音瞬間就靜了一下,隨後又開始雜亂起來,但比剛才的聲音卻是少了許多,甚至還有人在說:“大家不要鬧,讓張縣長講。”
也不知道說這個話的人是堵門的群眾呢,還是另外別有用心的,張文定趁著這機會也大聲說話了:“既然大家要我講,那我就講。”
說到這兒,他頓了頓,兩眼環視四周,見圍著自己這一塊的人聲音又小了一些,這才繼續道:“我今天到這裏來,就是為大家解決問題的。但是,問題站在這兒是解決不了的,大家可以推舉幾位代表,有什麼訴求,都可以講出來……”
這個話還沒說完,便被人出聲打斷了:“我們自己代表自己,不要別人代表,也代表不了別人……”
“對,我們不要別人代表……”
“不要別人代表,也不代表別人。”
“就在這兒解決,解決不了我們就不走。”
“對頭,就在這兒解決,我們哪兒都不去。”
一陣陣聲音此起彼伏,一浪高過一浪,使得張文定都沒辦法開口了。
見此情景,張文定不禁後悔起來,剛才真應該聽鄭舉的,從另一邊先進醫院去,然後再想辦法。不過,轉念一想,自己就算是先進了醫院,看這些人的樣子,恐怕自己最終也還得從醫院裏出來,站到這兒來跟他們麵對麵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