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小樓昏睡了很久,可並不安穩。他始終輕蹙著眉頭,緊抿著嘴唇,一臉的倔強,仿佛帶了一身的輕愁。
這人竟然在這種時候也是緊繃著不肯放鬆的……展飛暗暗搖頭,摸了摸他的額頭,有些燙,同時亦在出汗。
想了想,展飛還是決定幫他換套內衫,起身找櫃子,卻不留神先看到了床邊櫃子上的相框。相框是折疊式的,一邊一張照片,左邊是一個人的舞台相,展飛仔細一認,記起這是京戲《界牌關》中的武生造型。因上了妝,那人的麵目不算清晰,隻看得出扮相不錯,展飛隱約覺得有些眼熟。疑惑著看向右邊那張,則是關小樓和另一人的合照,兩人同穿著對襟褂子,淺笑望天。
展飛以為自己眼花,閉了閉眼再看,還是同一張麵孔!揉了揉眼再看,仍是同一張麵孔!天!照片裏那人竟跟自己有九成相似!隻是那人看上去年約二十四五,自己則已到了而立之年。
原來如此!
這才是關小樓當初出手救他的緣由……想明白了,展飛卻沒來由心頭陣陣酸澀。
默默拿了內衫放到床邊,又打了水來,展飛開始給關小樓脫衣服。
早知道他瘦,卻沒料到這麼瘦!展飛扶他靠在自己肩頭,小心翼翼地將上衣脫出他的手臂。那手腕,竟似隻有自己的一半大小,瘦得骨頭尤其突出,可並不難看,相反竟襯得他的手異常秀氣,根根似玉。
展飛忍不住將其輕輕握住,那細膩的觸感竟像握著女孩子的手,大小也像女孩子,竟比自己的小了整整一圈,可其下蘊含的力量,卻又不似女孩子那般柔弱。
關小樓似有所感,腦袋微微一轉,手也跟著一縮,可到底還在昏迷,並未從展飛手中掙脫,反而頭愈發靠近展飛,鼻口的呼吸似有若無地輕噴在展飛的脖根處。
展飛猛然打了一個冷顫,一種前所未有的古怪情緒從心底冒出頭來。理智告訴他應該推開懷中那人,可是身體卻不受控製地不願離開,非但不願離開,更將那人抱得愈發緊密。
就這樣抱著,一邊給他擦拭身體,一邊感受他的溫度,從背上擦到胸前,從胸前擦到額頭……不知何時,關小樓一直微蹙的眉頭早已展開,就這麼平順柔和地躺在展飛懷中,平日的清冷孤傲全然不見,剩下的隻有清秀和乖巧。
還是個孩子呢……展飛的目光停留在關小樓的臉上,手指輕輕滑過他秀氣的眉眼,帶著一絲憐惜、一絲悸動和一絲不知名的情緒。
突然,他放開關小樓,快速替他穿上衣服,又拉過被子蓋上,收拾妥當,轉身走大步走了出去,頭也不回。
展飛回到家,找了可靠的人帶上大夫去照顧關小樓,自己卻似失憶一般,再未出現在關小樓麵前。
緊接著幾日,他更因暗中查訪金老大和賀敬年的秘密忙得不可開交。
不過,展飛派去照顧關小樓的人倒也盡責,日日向他彙報情況。據說關小樓醒後並未多說什麼,任由人照顧著,極配合大夫治療倒是真的。
另一方麵,探查的結果卻不太盡如人意,隻知道要和大人物做生意,可始終查不出對方究竟是誰。
展飛不禁有些焦慮。那日他在城西倉庫翻出的貨物不是其他,而是槍支彈藥,粗略估計起碼有三千支新式槍支,這麼大一筆軍需品,買家來頭定然不小,可現在適逢亂世,各路軍閥都急需這些東西,光周圍有些勢力的軍閥就有好幾股,查不出來,更難推斷。
若這次買賣讓金老大他們做成了,搞不好還得了勢力軍閥的支持,那展飛他們的日子今後就難過了。
正自發愁,照看關小樓的陳小三回來了。
“怎麼這會兒回來?”展飛微微色變。莫非關小樓有事?
“是關老板叫我回來的。”陳小三還喘著粗氣,可見跑得急了,“關老板讓我告訴你……你若是不想金老大和賀老板的那擔生意成,就去城南的慶豐茶樓坐坐,叫一壺鐵觀音,倒三杯茶,擺三枚大洋在桌上,自會有人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