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石二鳥(2 / 3)

“你有什麼事?”

“我的主席啊,不能讓他們就這麼撤了,我可是同學們投票選舉的,他們這是違法。”夏可可一本正經地說。

夏雨硬將女兒拽回臥室,往書房送了一杯水,輕輕合上門,坐在了屋子一隅。似乎,這個男人的到來,觸動了她什麼。

書房裏,強中行正襟危坐,似乎從四五歲起,夏聞天這張嚴肅而又威嚴的臉就印在了強中行腦子裏,幾十年過去了,見了夏聞天,他仍然像小時候一樣,感到腿在哆嗦,目光也在哆嗦。

“抖什麼抖,我就那麼可怕?說吧,什麼事。”他扔給強中行一句話,目光越過強中行頭頂,投到了書櫥上。上麵擺著一張舊照片,是“文革”前他們兩家的合影。照片上的強中行憨憨的,很可愛。

“校長的事,我懷疑有人作梗。”強中行總算張開了口。

“哦?”夏聞天驚呼了一聲,目光狐疑地盯在強中行臉上。

強中行又不說話了,他在斟酌,該怎麼把心中的疑惑講出來。

夏聞天等了一會兒,有些不耐煩了:“講!”他用習慣性的口氣吐出一個字。

強中行不敢再吞吐下去,欠了欠身,將孔慶雲收受賄賂的幾個疑點講了出來。

同樣的困惑其實也藏在夏聞天心中,隻是,沒強中行講得這麼明晰,也沒強中行分析得這麼透徹。強中行說完,夏聞天長長出了一口氣,似乎,心中那個疑團有點鬆動,又似乎係得更緊了。這一切,到底是真還是假?

強中行說:“字畫很有可能是個陰謀。校長本身就不愛什麼字畫,他沒這個雅興,也沒這份情調,更重要的,愛好是要花費時間和精力的,他花費不起。自他擔任副校長後,就一直挑著班子裏最重的擔子,他主管教學和基建,這本來就是兩項很費心血的工作,何況他還要負責物理學方麵的交流與人才培養,還要給研究生院上課,自己又帶著五個博士生。他的時間幾乎是按秒計算的,哪還有閑情逸致去愛好別的?”

“這我就不明白了,既然他沒閑情逸致,字畫怎麼會在他辦公室?”夏聞天問。

強中行解釋說,作為負責教務與基建的副校長,孔慶雲一年有不少應酬,大學之間,跟學術單位之間,甚至國際友人之間,業務交流中互贈禮物是很正常的。不隻是孔慶雲,江北大學其他領導,包括他強中行,辦公室也有不少字畫。教授嘛,不比老板更不比官員,送來送去的,多一半都是字畫,好像隻有送這個才能表明自己有知識有文化。其實那一大堆字畫,沒幾幅值錢的。孔慶雲辦公室這幅,實屬特別,正因為特別,才讓人多想。強中行作了兩種猜測:第一,這字畫孔慶雲並不知道,就算有人向他行賄,花重金買了它,孔慶雲也隻當是一般禮物收了。要不然,他不會那麼隨便地將一幅價值數百萬元的字畫扔在字畫堆裏。第二,強中行作了一個極為大膽的猜測,字畫壓根兒就不是別人賄賂的,是有人故意陷害,在孔慶雲被紀委帶走後才神不知鬼不覺放進辦公室的!

強中行認為,第二種猜測聽上去雖然荒唐,可能性卻更大。

關於收受施工單位400萬人民幣賄賂,強中行堅持認為這是謊言,子虛烏有,純屬捏造。“我跟校長共事這麼多年,他的人品我還不了解?別說400萬,就是4000萬,別人也休想送進去。”強中行說到這兒有點衝動,嗓子裏像是要冒煙,喝了一口水,接著道:“不錯,江北大學搞十多個億的工程,按說拿400萬、4000萬都有可能,可校長不是這樣的人,要不然,老校長也不敢把這項工作交給他來主管。想當初,為爭基建這塊的分管權,班子裏一度鬧得很緊張,學校跟教育廳意見不一致,工作分工遲遲定不下來,最後是周副省長表了態,老校長才在會上拍板的。”

這火強中行發得對,事實也確是這樣,夏聞天還沒老到失去記憶的程度,當初為定這件事,江大原校長征求過他的意見,周正群也征求過他的意見,他不讚成讓慶雲分管,周正群斟酌來斟酌去,最終還是決定讓慶雲分管。

至於為競選校長給周副省長行賄,強中行用了一個很過激的詞:政治陷害!“真是想不到,‘文革’過去都多少年了,為什麼有人還熱衷於這一套?打擊迫害是他們一貫的手段!”

夏聞天趕忙阻止:“小強,這跟‘文革’沒關係,就事論事。”

“怎麼沒關係?他們這是慣有的手段,一石二鳥,既搞倒了校長,也陷害了周副省長。卑鄙,可恥!”強中行早已沒了拘謹,這人一旦激動起來,原來也是很有血性的,夏聞天還是第一次見他這麼激動。

接著,強中行又告訴夏聞天一個事實,周副省長那幅畫,的確是孔慶雲送的,不過不是以他個人名義,而是以江北大學的名義。江北大學跟新加坡一所大學是友好學院,對方組團要來江大考察,為示隆重,學校想請周副省長出麵接待。按照慣例,學校要為周副省長準備一份禮物,送給對方。選來選去,就選了孔慶雲從香港帶來的這幅字畫。

“這禮是老校長決定要送的,送的那天,我陪著孔校長去的周副省長家,字畫還是我親手交給周副省長的。”強中行說。

“那你怎麼不向組織說清楚?”夏聞天一聽,這倒是條有價值的線索,追問道。

“組織?他們誰還在乎事實?我向校黨委反映,楚玉良同誌鼻子一哼,說他也是班子成員,當初怎麼沒聽過這事?我找省紀委,金子楊書記根本就不給我澄清事實的機會,我連他的麵都見不到!”

見強中行越來越激動,夏聞天趕忙插話道:“小強啊,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不過,省委作出這樣的決定,也不是毫無根據毫無事實,這樣吧,我們都先別激動,事實就是事實,它跑不了。我倒是擔心,慶雲會不會有什麼事瞞著我們?”夏聞天說這話時,再次想到劉名儉打過的那個電話,想到那個叫胡阿德的裝修公司老板。

他始終想不通,胡阿德為什麼要站出來指控慶雲跟周正群,應該說,周正群跟他還算是老相識啊。關鍵時刻,周正群還救過他。他怎麼……

談話持續了兩個多小時,期間夏雨進來過幾次,續了水又出去了。夏雨每進來一次,強中行的臉色就會緊張一次,中間有一次,還差點打翻了水杯。可惜,夏聞天這天太過遲鈍,雖是看到了,卻誤以為強中行是因他而緊張。倒是夏可可怪怪地跟母親說了一句:“媽,你的神色怎麼這麼慌張?”

強中行跟夏聞天把前三條都談了,第四條,也就是孔慶雲跟外籍女教授瑪莎的緋聞,夏聞天沒問,他也沒談。後來他想,就算夏聞天問,這個問題他也不會談。因為他覺得,相比前三條,這一條就更為荒唐。

快要告辭時,夏聞天忽然問起可可被學校撤職的事,強中行隻是淡淡說了一句:“這個學生會主席,不當也好。”

3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夏可可這邊的情緒還沒安定,陸玉那邊,又在製造麻煩了。

江北省教育廳。一場特別會議在這裏召開。

負責召集此次會議的,是省教育廳廳長、黨組書記李希民。張朝陽中槍事件發生後,公安廳和教育廳采取緊急措施,一方麵嚴格控製消息,防止消息向外界無節製地擴散,引發不必要的爭議。另一方麵,教育廳協同公安廳,成立調查小組,對中槍事件展開調查,同時負責這件事的善後。今天這個會,既是情況通報會,也是處理意見征求會。

參加會議的,除兩廳領導外,還有長江大學校長吳瀟瀟,一名主管學生工作的副校長,學生會代表陸玉。江北商學院作為合辦單位,也派出一名副校長參加。按照調研組的建議,黎江北也列席了會議。

李希民先是向與會者通報了醫院對張朝陽同學的救治情況,李希民說,意外事件發生後,省教育廳跟省公安廳十分重視,按照省委、省政府領導的指示,立即對傷者進行搶救,軍區醫院發揚人道主義精神,對傷者全力救治,眼下傷者已脫離生命危險,相信他一定會恢複健康。接著,李希民就這起事件發生的原因作了如下闡述:“這是一起典型的非法聚眾擾亂社會公共秩序事件,事件發生的原因是多方麵的,但有一條,與我們高校對大學生疏於管理有關,重教學、輕思想,特別是在人生觀、世界觀的教育上,個別院校還存在嚴重問題。這起事件提醒我們,在這個變革的年代,各種思潮互相碰撞,對我們的學生衝擊很大。大學生政治思想工作一定不能放鬆,世界觀教育更不能放鬆。誰放鬆,誰就要犯錯誤。”

講到這兒,他有意作了停頓,目光越過會場上一張張臉,在台下第三排的吳瀟瀟臉上停留了一會兒,咳嗽一聲,道:“鑒於目前事件原因還在調查中,今天在會上就不多說了,不過有一點,我要提醒大家,特別是民辦高校的同誌,一定要澄清自己的模糊認識,要在思想上引起高度重視,絕不容許類似事件再次發生。”

吳瀟瀟的臉色很暗,走進會場到現在,她的臉色就一直沉著,頭勾得也很低,像是被什麼東西壓著。黎江北的目光在她和陸玉臉上來回移動幾次,他在揣摩,聽到這些話,她們心裏會是怎樣的滋味?

李希民講完,將話筒遞給公安廳陶副廳長,陶副廳長講得不多,不過就是他這簡短的幾句話,突然就引發了會場騷亂。

陶副廳長說:“事件發生後,廳黨組迅速作了調查,初步查實,張朝陽同學是在車子爆胎後伺機逃跑,值勤幹警向他發出警告,他竟然置若罔聞。為防意外,值勤幹警鳴了槍。”

“謊言!”台下忽然發出一個聲音,黎江北扭過頭,就見坐在會場最後麵的陸玉憤然起身,她這一聲讓沉悶的會場震了一震。

“坐下!”未等陸玉喊出第二聲,主席台正中的李希民勃然喝道。

陶副廳長帶著幾分蔑視地掃了一眼陸玉,接著道:“當然,值勤幹警也犯了不可原諒的錯誤,目前他已被停職,接受調查。”

“你在撒謊!”剛剛坐下的陸玉霍地站起,又衝會場大喊了一聲。李希民正要發話,離陸玉不遠的吳瀟瀟搶先說:“坐下!”

陸玉看了一眼吳瀟瀟,極不甘心地坐下了。

會場響起一片嗡嗡聲,有人私下交流起來,似乎對陶副廳長這番話存有不滿。

“安靜!”李希民重重強調了一聲。

鑒於陸玉的意外表現,情況通報完後,李希民宣布休會。休會是假,讓個別人離開會場是真。10分鍾後,會議轉到另一間會議室接著開,不同的是,除校長吳瀟瀟外,長江大學其餘人員一律被拒之門外,作為長江大學特邀代表,黎江北也被告知,他可以提前回去了。

黎江北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的苦笑,他跟怔在那兒的陸玉說:“回去吧,站在這兒也沒用。”

陸玉畢竟還年輕,沒想到他們會來這一手。麵對黎江北,她忽然有種負疚感,哽著嗓子說:“對不起,黎教授,是我害了您。”

“哪裏,怎麼能讓你說對不起呢?”黎江北想安慰陸玉,卻又不知該安慰什麼,隻好客氣地跟她笑了笑。出了教育廳大門,陸玉不甘心,紅著臉問:“黎教授,您相信他們說的話嗎?”

“不談這個,現在不談這個。”黎江北像是在躲避這個話題,又像是困在這話題裏回不過神。見陸玉滿懷希望地等他答複,他尷尬地說道:“還是先回學校吧,回學校等消息。”

副校長攔了輛出租車,請黎江北上車,而陸玉堅決不肯回學校,她說要在這兒等校長吳瀟瀟。黎江北說:“好吧,不過你千萬要記住,衝動解決不了問題。”

車子駛出教育廳,往長江大學去。黎江北一路都在恍惚,這張臉怎麼這麼熟悉啊?那眼神,那執著勁兒,還有她突然發火的樣子,甚至受了委屈後渴求安撫的柔弱相,都像是在哪兒見過,可又真的想不起來!

她到底是誰呢?黎江北心裏再次畫出一個問號。

到長江大學還沒10分鍾,屁股還沒落在椅子上,黎江北的手機就響了,是那位副校長的聲音:“黎教授,不好了,張朝陽的父親來了,正在醫院裏大喊大叫呢。”

“張興旺?”黎江北剛問出聲,就聽見電話那頭響起一個激動的聲音:“償命,我要讓他們償命!”

果然是張興旺!

黎江北合上電話,急忙往醫院趕,路上他想,張興旺怎麼會知道消息,不是一再強調,不要讓他家裏人知道嗎?

到了醫院,黎江北還沒來得及上樓,那位五十多歲的副校長就已慌慌張張跑下樓,看到他,副校長惶恐至極地說:“攔不住啊,黎教授,這個張……張興旺,比他兒子還血性。”

“到底怎麼回事?”

“他要搶走他的兒子,說交給我們不放心。”副校長邊說邊抹著頭上的汗。

“胡鬧!”喝完這一聲,黎江北一頭鑽進了樓洞,電梯晃晃悠悠,還在12樓,黎江北等不了,索性爬起了樓梯。氣喘籲籲爬到5樓,就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有本事你們把我也斃了,要不然,我會背著兒子,去北京!”

黎江北心裏一沉,自己判斷得果然沒錯,張興旺搶兒子,並不是交給誰不放心,他是想背上兒子去上訪!

然而,等他來到醫生值班室,從圍觀者中間擠進去,就傻眼了!

張興旺的雙手分別被銬在兩張椅子上,一個年輕的警察摁著他的脖子。已經失去自由的張興旺隻能用嘴巴發泄自己的不滿,他的臉色血紫,頭上冒著一股熱氣,襯衫已被撕破,可以想見,兩個經驗不足的警察為了製伏他,費了多大勁!

兩個警察是奉命到醫院值勤的,有人害怕張朝陽再次逃跑!

兩隻控製了張興旺自由的銬子發出明燦燦的光,張興旺叫一聲,兩隻銬子就咯吱咯吱響上一聲,接著就像老虎咬人一樣,將張興旺黑瘦的手腕再往深裏咬上一次。

黎江北閉了一下眼,又閉了一下,等他奮力睜大雙眼時,猛地看見,那個一直在琢磨整治辦法的警察竟然拿了一張報紙,揉成團,想塞進張興旺的嘴裏!

“住手!”黎江北再也保持不了鎮定,一股血湧上頭頂,大喝一聲。

“放開他!”兩個小警察還在愣神,黎江北的手已指住他們鼻子。

“我讓你們放開他,聽見沒有!”

終於看到有人出麵製止,門外的圍觀者發出一大片議論聲,又過了幾分鍾,值班醫生才帶著兩個護士匆匆趕來。看到屋子裏的場景,值班醫生的臉先綠了。

兩個小警察並不認識黎江北,他們不明白這個戴眼鏡的男人憑什麼命令他們?黎江北又喝了一聲,其中一個怕了,想打開手銬,手拿報紙的那個不服氣,脖子一伸道:“憑什麼?”

“就憑他是一個無辜的農民,受傷孩子的父親!”

“這個人很危險,他擾亂公共秩序,還罵警察。”小警察扔了手裏的報紙,振振有詞地說。

“我沒工夫跟你閑扯,你放不放?”黎江北嗓子裏不隻是火了,是血,一團血幾乎要噴到兩個警察的臉上。

“你是誰,憑什麼要替他說話?”小警察索性擺出一副審訊犯人的架勢,不緊不慢跟黎江北鬥起嘴來。見黎江北鐵青了臉,兩隻拳頭緊握,像要襲擊他,小警察威脅道:“信不信,再鬧我把你也銬起來。”

就在雙方相持時,醫院院長帶著一幹人趕了過來。院長認得黎江北,曾經跟黎江北一同參加過專家民主評議行風會議,還在黎江北的幾份建言書上簽過名。他掃了一眼辦公室,衝牛氣十足的小警察說:“馬上放開這位老鄉。”

小警察還在猶豫,要不要給院長這個麵子?不料院長突然就發了火,衝身後的保衛科科長說:“把他帶到該去的地方去!”

小警察還沒反應過來,身體便失去了自由。另一位警察這才慌了神,匆忙打開張興旺手上的手銬。院長衝黎江北說了聲對不起,目光一轉,盯住慌了神的警察:“你們要為今天的行為付出代價!”

一場風波總算是平息了,盡管張興旺還在耿耿於懷地理論著,但事態畢竟還是控製了下來。可是誰也沒想到,另一幕可怕的事發生了!

趁著這邊混亂,病房裏沒有人留守的空當,陸玉幫著張朝陽,從軍區醫院跑了出去!

陸玉的魯莽行為為她後來背上記大過處分埋下了種子,後來有一天,她跟黎江北談起這件事,麵色紅潤地說,當時她是真怕,她懷疑張朝陽中槍事件被人做了手腳,有人想加害於他。

“你把他帶出去,萬一發生意外怎麼辦?”黎江北指的是另一種意外,當時張朝陽的傷勢還未得到完全控製,如果感染,後果不堪設想。

陸玉垂下頭,絞著雙手說:“我沒想過,我隻想幫他。”

黎江北沒再責備她,畢竟擔心的事沒有發生。況且,他從心底裏,早已認同了這個敢作敢為的女孩子。

陸玉後來是挨了處分,但她幫男友逃走的行動,在同學中間卻傳為佳話,也為有關方麵迅速查實中槍事件起到了積極作用。

據校長吳瀟瀟講,中槍事件當時已有了定論,那天黎江北他們被排擠出會場後,教育廳長李希民在接著召開的會議上講了三點:第一,張朝陽確係逃跑,警察鳴槍警告是對的,隻是一時失手,子彈打中了張朝陽。第二,出於對張朝陽同學的保護,此事不爭議,不外傳,善後工作按公安方麵有關規定進行。第三,長江大學要教育好另外四名同學,校長吳瀟瀟對此次學生聚眾鬧事負全部責任。

如果不是陸玉帶著張朝陽跑了,怕是中槍事件的真相,會被個別人篡改掉。當天黎江北便得知,被公安部門提前放回來的另外四名同學異口同聲改變了證詞,他們說,張朝陽不是內急,從被帶上車的那一刻,他就在尋找機會逃跑。

“謊言,他們居然逼著學生撒謊!”吳瀟瀟憤憤地說道。

黎江北本想安慰幾句吳瀟瀟,聽完這番話,好似一根魚刺卡在喉嚨裏,半天發不出聲音。

陸玉和張朝陽失蹤的第二天,龐書記緊急約見了黎江北。這是龐書記到江北後,第二次單獨約見黎江北。第一次是在七個月前,龐書記視察江北大學,專門聽取了江北大學二期工程項目變動情況的彙報。當時有兩種意見,一種堅持要按原計劃上馬,已經批準立項的項目一個也不能減,而且要擴大投資,爭取新建一座全國最先進的室內體育館。另一種意見正好相反,以孔慶雲為代表的江大骨幹教師堅決反對在新校區建設中搞攀比,盲目追風,特別對已經圈地準備開工的高爾夫球場和大學生電影城提出質疑,大學是學生學習的地方,不是對學生進行貴族化教育的地方。兩種意見爭論很激烈,老校長被兩種意見左右,一時也拿不定主意。龐書記聽完,沒在會上發表意見,會後他將黎江北召去,想單獨聽聽他的意見。

黎江北那次實事求是地談了自己的看法,他認為,江北高校建設的確存在盲目投資、亂投資、違規投資等問題,特別是投資興建擁有四個標準場地的高爾夫球場,純屬違背國情。黎江北還向龐書記反映了一個情況,在閘北高教新村建設中,存在有違規征用土地、占用農田等不法事實。另外,很多項目都是先動工後立項的。正是因為他的彙報,龐書記才在後來一次會議上點名批評了曾經負責高校新村建設的馮培明。但這件事也讓馮培明等人對黎江北有了警覺,如果不是夏聞天堅持找龐書記,要求讓黎江北參加全國調研組,怕是這次調研他又要被排斥在外了。

龐書記簡單詢問了一番長江大學的情況,對黎江北作出三點指示:第一,盡快幫助長江大學做好學生思想工作,保持安定團結的局麵。第二,迅速找到陸玉跟張朝陽,確保張朝陽同學的治療。第三,也是最最關鍵一條,龐書記要他務必幫助吳瀟瀟鼓起信心來,不要被眼前的困難嚇倒。

“吳女士是歸國華僑,她父親是美籍華人中的傑出代表、著名教育學家,他來家鄉投資,幫助家鄉辦教育,我們理應以誠相待,以禮相待,可惜我們沒把工作做好。如果再讓他女兒傷心,我這個省委書記,就成了罪人。”龐書記發自肺腑地說。

龐書記的話深深觸動了黎江北,回家不久,他打電話給吳瀟瀟,想請她單獨坐坐。吳瀟瀟在電話那頭沉吟片刻,道:“黎教授,實在抱歉,我這邊亂得一塌糊塗,哪還有心情去坐?”

黎江北忙說:“我能理解,我真是能理解。不過吳校長,兩個人總比一個人辦法多,有些事,我想跟你碰碰頭。”

吳瀟瀟淡淡地說:“謝謝黎教授,我現在心好亂,張朝陽一天不回來,我一天就靜不了心。”

黎江北哦了一聲,從吳瀟瀟的語氣裏,他似乎聽出一種拒絕,盡管很委婉,卻仍是拒絕。她為什麼要拒絕我的幫助?掛上電話,黎江北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