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學院院長曾來權在會上什麼也沒說,他怕自己一張口,就會遭到李漢河更猛烈的抨擊,不過,心裏卻狠狠給李漢河記下了一筆。
會後,曾來權徑直去找馮培明,遺憾的是,馮培明沒有見他。他為什麼避而不見呢?回來的路上,已經對自己的處境感到不妙的曾來權,心裏多了份沉重。
商學院交還校舍的事就此擱淺,事實上這也是一條行不通的路,會後黎江北陪著莊緒東實地察看了一番後發現,所謂交還校舍,不過是商學院采用的一條緩兵之計,甚至,商學院又想借長江大學為自己解決糾紛。上次從長大手裏收回兩幢教學樓還有兩幢公寓後,租給了金江市勞動局一家技校,技校在裏麵開了不下二十個班,辦得很是熱鬧,但房租卻一直賴著不交,兩家正為這事爭得麵紅耳赤呢。
“亂彈琴!”從學生公寓出來,莊緒東忍不住道。
黎江北什麼也沒說,情況早就在他的預想中,對於曾來權的做事還有為人,他還是了解一些的,隻是他沒想到,商學院的管理會混亂成如此樣子。聽樓上學生反映,技校之所以拖著房租不交,原因還不在技校,年前有一筆房租,技校這邊明明交了,商學院那邊卻查不到,兩家為此爭了好久,結果錢卻讓商學院後勤部門花了。如今的商學院,各部門都在爭著收錢,也都在爭著花錢,曾來權在管理上有點失控。
兩天後,黎江北找到莊緒東,提出一個大膽設想:讓長大學生搬到江大去!
“江大空出的樓房不少,一時半會兒也派不上用場,不如拿它來解決燃眉之急。”
莊緒東心頭一亮,這個想法不錯啊。但他沒急著響應,想法固然是好,可真要落實起來,難度隻怕比落實商學院那幾幢樓房還難。
莊緒東岔開話題,忽然跟他扯起另一件事來:“你最近見過崔劍沒有?”
黎江北搖頭,這些日子工作太忙,一直想去看崔劍,跟他聊聊,卻總也抽不出時間。
莊緒東拿出一封信:“看看這個。”
黎江北本能地往後一縮,自從上次從莊緒東和舒伯楊手裏看到兩封不同內容的信後,對他們手裏掌握的這些秘密,他開始害怕。上次他看到的第二封信,竟是幾名政協委員聯名檢舉周正群的。信中說周正群在主管文教工作後,在文教口大量安插親信,排斥異己。黎江北當時很氣憤,事後他才了解到,這封信事出有因。半年前周正群檢查衛生口工作,針對藥價居高不下、老百姓普遍反映看不起病這一事實,他對醫療部門亂采購藥品、亂吃回扣的現象提出了嚴厲批評,責成有關部門嚴肅查處。後來衛生廳兩位官員還有金江市衛生局負責藥品采購的官員相繼出事,這也是他在衛生口掀起的一場反貪風暴。現在周正群自己接受審查,有人便急不可待地跳出來,利用種種關係,想往他身上潑更多汙水。
“讓你看你就看,又不是檢舉你的。”見他神情古怪的樣子,莊緒東笑道。
黎江北猶豫片刻,還是從莊緒東手中接過了信。這並不是一封檢舉信,而是崔劍寫給廳黨組和廳紀檢組的一封思想彙報,崔劍如實向組織談了擔任城市學院院長後個人思想深處發生的變化,包括對當前高教領域存在問題的認識,談得很深刻。對高校管理中幾個敏感話題,他也提出了自己不同的看法。
“有什麼感想?”等他看完,莊緒東問。
“這些他都跟我談過,隻是沒這麼具體。”黎江北用讚同的口吻說道。
“我是問看完信有沒有感覺哪兒不對勁?”莊緒東又問一句。
“什麼意思?”黎江北抬起目光,疑惑地看著莊緒東。莊緒東這人不問則罷,一問,準沒好事兒。
“你怎麼也裝起糊塗了?”莊緒東臉上浮現出一絲不滿,隨後他又說:“這封信寫在兩個月前,按說兩個月前有這種認識的人,怎麼會消極得不想幹了呢?”
“誰不想幹?你是說……”黎江北吃驚地望著莊緒東。
莊緒東重重地點了點頭:“他已向組織上遞了辭職報告,這事兒我也是剛剛聽說。”
“不可能!”
“你別老這麼武斷好不好,不可能我找你做什麼?”
黎江北頹然坐下,崔劍辭職,崔劍他憑什麼辭職?難道堂堂城市學院院長是說辭就能辭的嗎?想了一會兒,他突然起身:“不行,我得去找他!”
出乎意料的是,莊緒東並沒攔他,看著他急匆匆朝外走去,莊緒東臉上竟浮現出一種奇怪的表情。良久,他在心裏說:“別怪我啊,江北,有些事,你出麵比我們方便。我這個紀檢組長一出麵,人們就會往歪裏想。”
黎江北走出教育廳,正要打車往崔劍家去,手機響了,一看是陌生號,疑惑著要摁斷,一想,還是接通了。電話那邊很快傳來陸玉的聲音:“黎伯伯,我想見你!”
盡是莫名其妙的事,陸玉怎麼又改口稱他黎伯伯了?
“你在哪兒?”黎江北問。
“我剛從郊外回來,在碼頭小廣場。”
“你跑到郊外做什麼?”黎江北從陸玉的聲音裏,聽出一股不祥,馬上道:“你就等在那兒,我馬上過來。”
接完電話,黎江北就往小廣場趕,他心想,陸玉這孩子一定是出了什麼事,要不然,不會拉著哭腔跟他說話。
陸玉退學的事,長大並沒批準,這孩子也太任性了,居然為了張朝陽,做出這種事來。黎江北也是後來才知道,陸玉退學並不是為了自己,她認為長大對張朝陽不公,張朝陽一心為學校,最後竟落得被學校勸退的下場,激動之下,於是也提出退學。黎江北原以為那天吳瀟瀟批了,後來才得知,校辦辦手續時,隻準她休學兩個月,算是給了她機會。黎江北勸過陸玉,讓她收回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先專心把學業修完。陸玉搖頭,說她真是不想上這個學了,沒意思。
“不上學幹什麼?”黎江北總覺得陸玉有心事,盡管和她接觸不是太多,這種感覺卻很強烈。現在的大學生,思想總是令人難以琢磨。
“沒想好呢,走一步看一步吧,說不定哪天我會去西藏呢!”陸玉似是玩笑又似是認真地說。
“西藏?”黎江北越發納悶,她怎麼忽然想到西藏呢?
“我一直向往著能去那兒,藍天,白雲,氈房,還有一條走不到頭的朝聖的路。”
這是一個多月前,黎江北找學生代表了解情況時,同學們讓他找張朝陽,找陸玉也行。“他們掌握的情況比我們多。”黎江北沒找張朝陽,直接找到了陸玉。一種奇怪的感覺總讓他忘不掉陸玉,忘不掉碼頭小廣場看到的那個背影,還有那雙含滿憂鬱的眼睛。一個女孩子按說是不該有那種眼神的,黎江北自己也搞不清,怎麼偏偏對她要多出一份關注呢?
一路亂想著,車子來到碼頭,黎江北下車四處尋望,身後忽然傳來陸玉的聲音:“黎伯伯。”
這天的陸玉把黎江北嚇了一跳,如果說前幾次陸玉給他留下的是清新、明亮的美好感覺的話,這天的陸玉,就把他的感覺徹底顛覆了。八月熱浪滾滾的碼頭上,陸玉身穿一件過時的襯衫,頭發淩亂,汗水從她額頭上淌下來,讓她那張原本清秀的臉變得粗糙,也變得驚慌。她匆匆趕來的樣子更像是被什麼人追趕著,帶給黎江北逃難的錯覺。
“你這孩子,到底怎麼了?”黎江北問。
“黎伯伯,我小姨她……她不見了。”
“你小姨?”黎江北愣神。
“上午我收到她一封信,看過信我連忙去找她,結果……”陸玉說著說著,淚下來了。黎江北這才發現,陸玉臉上那渾濁不清的漬跡,不是汗,是淚。
陸玉的小姨就是陸小雨!
在陸玉不時中斷的講述中,黎江北的心被牢牢捉住。世事滄桑,命運無情,他總算知道,坐在自己家沙發上的這個青春女孩,眼神裏為什麼總蒙著一層陰鬱。
陸玉自小便沒了娘,按她說,娘在生她時死了,她自小跟著姥姥長大,是姥姥供她念的書。姥姥是一位中學老師,生有兩個女兒,她娘是老大,小姨陸小雨本來很爭氣,對姥姥也很孝順,對她更是疼愛有加。後來在婚姻問題上,小姨跟姥姥發生嚴重分歧,小姨一意孤行,非要嫁給有婦之夫胡阿德,姥姥怎麼勸也不聽,娘兒倆為這事徹底吵翻了,姥姥一怒之下,將走火入魔的小姨趕出了家門,說再也不認她這個女兒。小姨搬出家後,姥姥大病一場,差點就離開人間。但那個時候的小姨完全被胡阿德搞昏了頭,誰的話也聽不進去。不久,便傳來她跟胡阿德同居的消息。姥姥帶著陸玉悲傷地離開江龍縣城,靠一位親戚的接濟,在省城金江邊上的三壩縣城居住下來。兩年後,江龍傳來不幸的消息,小姨卷入一起重大的金融詐騙案,鋃鐺入獄,被判了15年。聽到這個消息,姥姥一頭栽倒在地,再也沒有醒來,不久,便離開了人世。
那段歲月真是黑暗啊,13歲的陸玉剛剛讀初中,就要接受舉目無親的殘酷事實。好在三壩的親戚心地善良,收留了她,靠著姥姥留下的那點存款,還有社會救濟,陸玉算是沒輟學。但她的心思卻再也集中不到學習上。好不容易盼著小姨出了獄,原本盼望著生活能就此明亮起來,誰知小姨又染上了毒癮,後來又是偷,後來,她就跟胡阿德舊情複燃,顧不上她了。
陸玉說到這裏,哽咽著說不下去了,淚水浩浩蕩蕩,幾乎要將黎江北的家淹沒。
陸玉遞給黎江北一封信,是她上午收到的,寫信人就是陸小雨。信上隻有短短幾句話:
玉兒,小姨對不住你,小姨原想為你掙點錢,彌補過去的錯誤,讓你將來能夠過得好一點,可惜老天不幫我,小姨再一次遭人暗算。
玉兒,如果小姨遭遇什麼意外,你一定要將這封信交給一個叫劉名儉的人,告訴他,小姨是被人害的。記住,千萬別找公安,對他們要多留個心眼。
看完信,黎江北騰地站了起來。劉名儉,公安?陸小雨這封信,到底在暗示什麼?她現在又在哪兒?
“黎伯伯,我不知道上哪兒找劉名儉,我隻有找你了。”陸玉抹了把淚說。
望著陸玉被淚水打濕的臉,一副孤獨無助的樣子,黎江北腦子裏忽然閃出另一張臉,天啊,她是。
3
崔劍垂著頭,沮喪地坐在黎江北對麵。
一連三天,黎江北都在找他,崔劍玩失蹤,手機關機,家裏電話沒人接,單位他又不去,好像隻要躲起來他就平安無事了。
“這人怎麼能這樣?”黎江北又急又氣。後來莊緒東打來電話,說崔劍在江邊一家叫渡邊人的賓館,黎江北趕到那裏,崔劍果然躺在床上,房間裏一派狼藉。
“跟我走!”黎江北被崔劍失魂落魄的樣子激怒了,氣不打一處來地說。
崔劍沒動。
“起來,跟我走!”
崔劍艱難地睜開眼,他的雙眼在這半個月裏陷下去許多,就快要脫相了。
“去哪兒?”見黎江北要發火,崔劍怕了,不安地問。
“去紀委。”
“我不去。”
“去不去由不得你。”
“由不得我也不去。”崔劍翻個身,又躺下了。黎江北站了一會兒,也不知哪兒來的力氣,突然撲過去,一把扯起他來:“你以為躲起來,這個世界就太平了?”
“我沒躲。”崔劍被黎江北的惱怒嚇壞了,一邊扯開他的手,一邊為自己辯解。
“崔劍!”黎江北突然怒喝了一聲,“你今天要是不去,這輩子,你都別想心安!”
“你……你什麼意思?”崔劍鬆開手,聲音有些顫抖地問。
“我問你,想不想知道她在哪兒?”
“誰?”
“陸小雨!”
一聽這個名字,崔劍箭一般從床上彈起,一把抓住黎江北:“你……有她的消息?”
黎江北終於還是放棄了直接帶崔劍去找劉名儉的想法,將他帶到了自己家。
在尋找崔劍的三天裏,黎江北腦海裏總也揮不去一個影子,那個影子本應該塵封在心底,塵封在記憶深處,再也不該翻出來。多少年了,他不是已經把她忘了嗎,崔劍好幾次想從他這兒得到點消息,都被他冷漠地拒絕了。
在他外表冷漠的背後,其實深藏著一份懷念,深藏著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內疚。要說黎江北這輩子對誰有內疚的話,那也就是她,陸小月。
都怪崔劍,一個想玩又玩不起的人,一個總在玩又總也擔不起責任的人!
感情這場戲,不是誰都能演得好、演得成功的。“感情”兩個字,更不是隨便哪個人都敢玩的!崔劍,當初我再三提醒,你就是不聽,苦果種了,長出芽了,結出果了,苦汁橫溢了,現在該你一杯一杯喝下去了!
黎江北恨著,怨著,腦子裏就清清楚楚閃出陸小月的影子來。陸小月原是金江師專的老師,從華東師大分配到金江師專,就一直跟著崔劍。那時候,崔劍還是係主任,陸小月在他手下做助手。對係裏分來這麼一位漂亮的女教師,崔劍曾跟黎江北炫耀道:“感覺就是不一樣啊,天天跟一位漂亮女子坐在一起,渾身都是勁兒。”
“我說崔大主任,你能不能少動這種腦子,一天不談女人,你這嘴巴就閑不住?”那時黎江北剛結婚不久,生活正呈現給他一幅全新的畫麵,對崔劍的奇談怪論,不敢苟同。
“我說江北,這點上你不比我。別看你在名校,又是名師,但你的生活缺少質量。”
“什麼是質量?”黎江北反問道。
“就是生活中的色彩,色彩越豐富,快樂就越多。”崔劍那時也已結了婚,有一個女兒,長得乖巧可愛。但他總覺得這不該是他生活的全部,他對黎江北說,對家庭負責固然沒錯,男人嘛,就應該負責。但不能因為責任,就把其他的都禁錮起來。人長雙眼不就是用來發現的嗎?發現美,發現愛,發現……崔劍越說越激動,談這種話題,他比黎江北有激情。
“發現自己感興趣的女人?”黎江北直捅他的軟肋。
“看你說的,俗!江北啊,不是我批評你,你這心態,是當不好教師的,學生讓你一教,全成書呆子了。我求求你,別把你那些死板的教條還有毫無生氣的做人原則教給孩子們,那樣會害了他們的。”
“照你這麼說,我該教他們怎麼追女孩子,怎麼搞多角戀,甚至充當第三者?”
“看,又俗了不是?算了,我跟你談不攏,這方麵,你少根筋。”
不久,黎江北便聽說,崔劍開始瘋狂追求陸小月,請她吃飯,送她禮物,周末跟家裏撒個謊就帶著陸小月去漂流。黎江北認為他隻不過是一時心血來潮,沒想到,這樣的瘋狂舉動竟然持續了一年之久。終於有一天,崔劍灰著臉找上門來,那時黎江北已擔任係主任,工作十分繁忙。崔劍卻拉住他,非要跟他訴訴心裏的苦。
“你有什麼苦,你不是活得很瀟灑嗎?家裏有老婆給你帶著孩子,外麵有漂亮的女教師陪你漂流,這日子,比神仙都強。”
“你就別挖苦我了,我現在,我現在……”
“現在怎麼了?”黎江北問道。
“一言難盡啊!”崔劍感歎著,就將自己的委屈還有苦衷道了出來。崔劍的妻子是金江市委某領導的掌上明珠,跟崔劍是大學同學,當年是崔劍追的她,這場馬拉鬆式的戀愛耗費了他七年時間,最終才成為市委要員的乘龍快婿。結婚後崔劍猛然發現,想象中的婚姻跟現實有太大區別,瘋狂追求到手的妻子並非他理想中的那樣。大約在高幹家庭裏生活久了,妻子身上到處都留有高幹家庭的痕跡,在戀愛期間,他被愛情衝昏了頭腦,居然沒有發現。婚後他才知道,高幹就是高幹,身上永遠有平民不可企及的東西。
一開始,崔劍還能忍受,心想她剛嫁過來,一時半會兒習慣不了,等日子一長會慢慢改變的。後來他才發現,有些東西是根深蒂固的,是深入到血液裏的,妻子已經習慣於向別人發號施令,習慣把自己的意誌強加給別人。妻子開始無休止地給他挑刺,這也看不慣那也受不了,吃飯不能發出響聲,睡前必須洗腳刷牙,毛巾半月一換,牙刷頂多用三周,內衣要天天換,襪子要夜夜洗。這些雞毛蒜皮倒也罷了,最讓他受不了的,是老家不能來人,就算必須來,也隻能住旅館,不能往家裏帶。他崔劍現在是大學教師,是係主任,是山西崔家崖老崔家祖墳上冒出的一股青煙,多少人想著沾他的光呢。就算不沾,也得跑大城市來看看,看看他過的什麼日子,住多大樓房,娶多漂亮的老婆,一日三餐吃什麼。
於是一撥一撥的,七大姑八大姨喊齊了來,來了還不住旅館,打地鋪也行,非要在他家擠。擠了還不過癮,還要親口吃他老婆做的飯,喝他老婆倒的水,還要讓他老婆挨個兒給鄉下來的娃包紅包、買新衣,還要半夜半夜的拉著他老婆問長問短……
他妻子一怒之下,搬回娘家住了。於是,關於他在城裏如何受老婆欺負,如何被丈人一家看不起,如何一天到晚看老婆的冷臉子等等各式各樣的傳聞源源不斷從金江這座省會大都市傳到另一個省的崔家崖,加上他妻子不爭氣,偏偏又生了個女兒,他年邁的父母便天天愁,夜夜哭,竟給哭病了,父親一病不起,最後死時,還拉著他娘的手說,怎麼也得讓他生個小子啊,要不然,俺老崔家就絕後了……
崔劍說著,歎著,把結婚幾年來的種種不幸說給了黎江北,仿佛這門婚姻把他打入了萬丈深淵,他要是不在外麵做點什麼,就屈,屈得都要死了!
黎江北聽完,冷冷一笑:“說你吃著碗裏的,霸著鍋裏的,你還說不是。我看你是吃著碗裏的,恨著鍋裏的。委屈你都記著,一點一滴都不放過,好處呢,好處你怎麼就不提?”
“好處,有什麼好處?”
“沒好處嗎?房子呢,憑什麼你能住上百平米的房子?你們校長住多大,我住多大?還有孩子誰帶的,你整天吃香喝辣的錢從哪兒來,你掙多少,花多少?不承認了?我知道你不會承認。那我問你,憑什麼你能當係主任?我黎江北不比你差,到現在才到這位子上,你比我早五年,你給我拿出理由。”
“這跟婚姻沒關係,江北,你別扯遠了。”
“我扯遠?告訴你,我懶得扯,懶得聽你說這種沒良心的話。我隻問你,你打算跟陸小月怎麼辦,離婚娶她,還是……”
“江北,你別亂說,我可告訴你,我跟陸小月清清白白,隻是同事,你別往歪處想。”一提陸小月,崔劍急了。
“我往歪處想?你自己幹的歪事,還怕別人往歪處想?”
“江北,我們,我們真的是一般關係,你……”
“夠了!”黎江北打斷他,“崔劍,看在多年朋友的分兒上,我奉勸你一句,做人要講心,說話要講理,如果這兩個字你都能把它丟開,我看你這輩子沒救了。”
說完,黎江北就要送客,崔劍賴著不走,磨蹭了半天,說:“江北,既然你承認咱倆是朋友,幫我個忙行嗎?”
“不幫。”黎江北回答得很幹脆,他甚至想,如果崔劍繼續這樣下去,這個朋友,絕交。
然而,這一天的崔劍並沒有讓黎江北把他推出門,崔劍這人,要說也有長處,這長處便是能讓煩他的人不再煩,能讓惡心他的人不再惡心,還能設身處地替他著想。不是說他臉皮有多厚,關鍵一條,他會向人訴苦,一旦他生活中真的遇到了難處,他會毫不保留地說出來,萬分誠懇地向你討主意。
遇上這種人,能拉得下臉來嗎?反正黎江北拉不下來。
崔劍果然遇上了難處。他跟陸小月的事傳到了妻子耳朵裏,妻子雖然嘴上沒說,行動上,卻向他發出了警告。“她已經兩個月不跟我一起睡了,還把我的床搬到了書房裏。”
“活該!”
“我就知道你會幸災樂禍,江北啊,算來你我都是苦出身,這種日子,我受夠了,真夠了。”
“少扯淡,你拈花惹草,不幹正事,還不許人家對你狠點。”
“狠我不怕,怕的是……”
“怕的是不讓你沾她家的光!”黎江北一語中的,其實崔劍一打開話匣子他就知道,崔劍的官癮又犯了。黎江北已聽說金江師專調整班子的事,要從中層裏邊選拔一名副校長,讓領導班子年輕化。明眼人都知道,這一舉動就是衝崔劍來的,中層中有誰能競爭過他?崔劍說這些,無非就是想告訴他,這事遇到了麻煩,因為陸小月,一向很看重他前程的妻子突然撒手不管,崔劍能不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