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史雲引著金輝了雄來到莊中,莊丁報與智化。智化同張立迎到大廳之上。金太守並不問妻子下落如何,唯有致謝搭救自己之恩。智化卻先言夫人公子無恙,使太守放心。略略吃茶,歇息歇息,即著張立引太守來到後麵,見了夫人公子。此時鳳仙姊妹已知母女相認,正在慶賀。忽聽太守進來,便同牡丹上跨所去了。
這些田婦村姑誰不要瞧瞧大老爺的威嚴。不多時,見張立帶進一位戴紗帽的,翅兒缺少一個;穿著紅袍,襟子搭拉半邊;玉帶係腰,因揪折鬧的裏出外進;皂靴裹足,不合腳弄的底綻幫垂;一部蒼髯,揉得上頭紮煞下頭卷;滿麵塵垢,抹的左邊漆黑右邊黃。初見時隻當做走會的杠箱官,細瞧來方知是新印的金太守。眾婦女見了這狼狽的形狀,一個個握著嘴兒嘻笑。
夫人公子迎出屋來,見了這般光景,好不傷慘。金章上前請安,金公拉起,攜手來到屋內。金公略述山主邀截的情由。何氏又說恩公搭救的備細。夫妻二人又是嗟歎,又是感激。忽聽金章道:“爹爹,如今卻有喜中之喜了。”太守問道:“此話怎講?”何氏安人便將母女相認的事說出。太守詫異道:“豈有此理?難道有兩個牡丹不成?”說罷,從懷中將邵老爺書信拿出,遞給夫人看了。何氏道:“其中另有別情。當初女兒不肯離卻閨閣,是乳母定計將佳蕙扮做女兒,女兒改了丫環。不想遇了賊船,女兒赴水傾生。多虧張公夫婦撈救,認為義女。老爺不信,請看那兩件衣服,方才張媽媽拿來,是當初女兒投水穿的。”金公拿起一看,果是兩件丫環眼色,暗暗忖度道:“如此看來,牡丹不但清潔,而且有智。竟能保金門的臉麵,實屬難得。”再一轉想:“當初手帕金魚原從巧娘手內得來,焉知不是那賤人作弄的呢?就是書箱翻出玉釵,我看施生也並不懼怕,仍然一團傲氣。仔細想來,其中必有情弊。是我一時著了氣惱,不辨青紅皂白,竟把他二人委屈了。”再想起逼勒牡丹自盡一節,未免太狠,心中愧悔難禁,便問何氏道:“女兒今在那裏?”何氏道:“方才在這裏,聽說老爺來了,他就上他幹娘那邊去了。”金公道:“金章,你同丫環將你姐姐請來。”
金章去後,何氏道:“據我想來,老爺不見女兒倒也罷了。惟恐見了時,老爺又要生氣。”金公知夫人話內有譏誚之意,也不答言,隻有付之一笑。隻見金章哭著回來道:“我姐姐斷不來見爹爹,說惟恐爹爹見了又要生氣。”金公哈哈笑道:“有其母必有其女,無奈何,煩夫人同我走走如何?”何氏見金公如此,隻得叫張媽媽引路,老夫妻同進了角門,來到跨所之內。鳳仙姐妹知道太守必來,早已躲避。隻見三間房屋,兩明一暗,所有擺設頗頗的雅而不俗,這俱是鳳仙在這裏替牡丹調停的。張李氏將軟簾掀起,道:“女兒,老爺親身看你。”金公便進屋內,見牡丹麵裏背外,一言不答。金公見女兒的梳妝打扮,居然的布裙荊欽,回想當初珠圍翠繞,不由得痛徹肺腑,道:“牡丹我兒,是為父的委屈了你了。皆由當初一時氣惱,不假思索,無怪女兒著惱。難道你還嗔怪爹爹不成?你母親也在此,快些見了吧。”張媽媽見牡丹端然不動,連忙上前道:“女兒,你乃明理之人,似此非禮,如何使得?老爺太太是你生身父母,尚且如此,若是我夫妻得罪了你,那時豈不更難乎為情了麼?快些下來,叩拜老爺吧。”
此時牡丹已然淚流滿麵,無奈下床,雙膝跪倒,口尊:“爹爹,兒有一言告稟:孩兒不知犯了何罪,致令爹爹逼孩兒自盡?如今現為皇家太守,倘若遇見孩兒之事,爹爹斷理不清,逼死女子是小事,豈不於德行有虧?孩兒無知頂撞,望乞爹爹寬宥。”金公聽了,羞的麵紅過耳,隻得賠笑,將牡丹攙起道:“我兒說的是,以後爹爹諸事細心了。以前之事全是爹爹不是,再體提起了。”又向何氏道:“夫人,快些與女兒將衣服換了。我到前麵致謝致謝恩公去。”說罷,抽身就走。張立仍然引至大廳。智化對金公道:“方才主管帶領眾役們來央求於我,惟恐大人見責,望乞大人容諒。”金公道:“非是他等無能,皆因山賊凶惡,老夫怪他們則甚。”智化便將金福祿等喚來,與老爺磕頭。眾人又謝了智爺,智爺叫將太守衣服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