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賜婚(1 / 3)

太傅府多了個失散多年的表小姐,京城沉寂久了,忽然得了這麼一樁好八卦,直傳得天花亂墜。

事情已過去了一月有餘,便在餘熱將過之時,忽然又生出一件事,在京城中掀起了軒然大波。

這件事便是:九凰王對太傅府表小姐一見鍾情,短短三日已交換了庚帖。在群眾的熱情關注下,一樁前些日子的舊賬又被扯了出來,說這根本不是一見鍾情,早在表小姐還是神農穀的神醫之時,九凰王便差人前去下過聘,整整三百二十一抬聘禮,豪奢得令人咋舌。能令神仙般的九凰王這樣癡心,教人不得不遐想這位表小姐究竟是何人物。

大街上小巷裏,處處都在談論此事,其中也包括京城有名的滿座茶館。

說書的先生在台上口沫橫飛,將這段故事添油加醋講得蕩氣回腸,就在他說到容煥掉下懸崖撿到了一本易容秘籍時,角落裏一個人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引得數人側目回望。

那兒坐的是兩位公子,年輕的白皙俊俏,年長的儒雅風流,坐在一起很是賞心悅目。“行走江湖,引人注目是大忌,”尚風悅不滿地瞟了她一眼,“一會兒有人認出你怎麼辦?”“對不住,一時沒忍住……可是實在太離譜了嘛。”顧君喬忍住笑低聲道,“別那麼緊張嘛,這裏是京城,又不是九凰,沒那麼多人認識我的。”尚風悅故意肅了麵孔:“你忘了在九凰答應我什麼了?”“記得記得,”顧君喬往他身邊湊了湊,粉麵含春道,“隻要你肯帶著我,我什麼都聽你的。”

尚風悅默默扶額:阿滿這貨嘴上答應得快,隻是過一會兒她便全忘記了,隻當他的話是耳旁風。從九凰到京城一路惹下不少事端,難為他瀟灑如風快意恩仇的劍神大人,還要為這拖油瓶各種善後。

他麵上雖不耐,目光中卻攜了一分自己都未察覺的寵溺。

後麵幾個姑娘瞧得咬起了手帕:好不容易遇見兩個上等貨色,哪知他倆竟是一對兒!真是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

另一邊,八卦的核心容家小煥剛剛用過膳,在湖中心的亭台間吹著小風閉目養神,旁邊的桌子上擺滿了冰鎮的瓜果點心,一副愜意得不能再愜意的模樣。

說起來,她倒是將顧長惜“抓緊長肉”的四字箴言貫徹得淋漓盡致,在太傅府好吃好喝的滋潤下,短短數十日,容家小煥已然豐潤了一圈兒,就要趕上當年體重的巔峰時期了。

太傅和太傅夫人顯然覺得,這是一個結交九凰王的大好時機,便將家底兒都毫不吝惜地翻了出來,唯恐容煥覺得哪裏不舒服。這種日子雖好,但過久了難免會覺得無趣,尤其是她想見的人都不在身邊的情況下,便頗有些百無聊賴了。湖麵吹起一陣微風,柳梢拍打著清水,蕩起陣陣漣漪。忽地一聲輕響,不知從哪兒彈出一粒石子,穩穩擊中了容煥身後婢女的睡穴,她甚至什麼都未感覺到,便軟軟地靠坐在廊柱間昏睡了過去。容煥一驚,剛剛站起身來,便見亭台邊緣倒掛下兩顆腦袋。男聲道:“喲,原來這就是京城中傳得沸沸揚揚的太傅府表小姐。”女聲道:“嘖嘖,日子過得這樣驕奢淫逸,浪蕩啊忒浪蕩。”容家小煥霎時露出笑容:“郡主!尚前輩!你們怎麼來了?”“才幾天不見,你便搖身一變成了太傅府的表小姐,如今京城最紅的人物,”顧君喬咯咯笑了數聲,被尚風悅抱著躍下亭台,複又道,“等了那麼久不見你想我尋我,我就隻好找上門來啦。”她剛一落地,便幾步奔上前與容煥抱作了一團。尚風悅卻不靠近,他抱著雙臂倚在柱子邊,眼睛極快地瞥過容家小煥腰間的藥袋子,顯然心有餘悸。

兩個姑娘也不理他,自顧自地坐在一起嘰嘰喳喳互訴衷腸,順便還吃著小點心。過了不多時,也不知顧君喬說了什麼,便見容煥驚呼一聲,捂了嘴道:“你居然……你居然自己吃了!可有效用?”

“還成,隻是特別熱。”顧君喬垂下頭,羞答答地瞄了尚風悅一眼,“效用嘛,我倒覺得跟下在他身上也差不多……”饒是尚風悅風流成性,此時也不禁微微有些臉熱,他裝作什麼也沒聽見,轉過頭看向了別處。容家小煥一臉曖昧地笑起來:“原來如此。那尚前輩幾時來提親?”“我們不打算成親了,”她握住容煥的手,一臉認真,“阿煥,這次來我便是想告訴你,過些日子我就要和他離開九凰,這一走便不知何時才會回來了。”“什麼?”容家小煥嚇了一跳,“你要走?好歹也成了親之後……”“我仔細地想過了,他無心駙馬之位,又不喜被困在一個地方,我便是喜歡他這無拘無束的樣子,又何必讓他為娶我而強迫自己改變?”顧君喬微微彎起嘴角,那笑容竟然美得讓人移不開視線,“我什麼都不求,隻願隨他天涯海角。誰說這樣不算成親?”容煥微微一怔,心中忽然為顧君喬湧上一股驕傲之意。

這麼多年過去,那個執著而勇敢的姑娘終於實現了她一直以來的夢想。從今以後,睜開眼便是心尖上的人,出了門便是肆意闖蕩的天下,這樣自由自在,對影成雙,當真是神仙眷侶一般了。

她還未言語,便聽身後傳來一聲低低的“阿滿”,尚風悅顯然從來沒有聽過顧君喬說這番話,此時便忍不住有些動容。

顧君喬沒有回頭,仿佛自己在說一件平常事,沒什麼大不了的。容家小煥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肩膀:“今日起我才真正認識了昭滿郡主,小小女子,氣度卻比那些江湖俠客還要來得豪邁大氣。”

一席話誇得顧君喬微微紅了臉,她嘿嘿笑了笑,隨即似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低低“啊”了一聲道:“怎麼不見容老伯?我聽聞他如今可是九凰城北六條街的大東家,被外麵傳得神乎其神呢。”

想起那一袋子地契,容家小煥忍不住默默扶額。

半月前,因她想念爹爹,容老爹便在顧長惜的安排下順利住進了太傅府。

繼容老爹認可了顧長惜這個王爺女婿之後,也全盤接受了那一袋子地契。然可惜的是,他顯然沒那麼容易接受一夜之間富可敵國的現實。

如今的容老爹,因著身份和地位的改變,日子也與往常天翻地覆起來。作為一個清貧了大半輩子的普通農民,忽然讓他一個早上吃八個小菜,六種點心,喝參片和雪蓮熬製的補粥,連漱口水都是泡了檸檬片的……委實有點太過於夢幻了些。

說起來,這父女倆都是一個性子,見不得浪費,也閑不下來。在過了幾日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之後,容老爹隻覺渾身都不舒服,便強烈要求回到神農穀繼續做他的藥農去。

容家小煥強拗不過,也就隨老人家去了。

她將這其中緣由與顧君喬說了一通,麵色便有些黯然。顧君喬心知她想爹爹過好日子,便安慰她道:“由儉入奢易,你日後多接他去九凰住住,早晚會習慣的。”

兩人又八卦了些子桑的狀況,聊得興高采烈,不知不覺竟已是日落黃昏,中間那婢女醒了過來,被容家小煥胡亂找了個借口打發了。眼見這二人有在太傅府用晚膳的架勢,尚風悅無奈地打了個哈欠—這兩個貨一不飲酒,二不切磋,三沒有妹子……不對,她們自己就是妹子……是怎麼做到聊上一下午的?!

可憐他一代風流劍神,曾經多麼瀟灑肆意,如今居然淪落成為跟班的,還一等就是一下午,當真是可悲可歎。

正在尚風悅憂傷地望天時,遠處湖麵忽然蕩起一道微波,倏地便閃了過去。他立時來了精神,隨手拈起一粒石子運氣順著那方彈過,卻聽不到入水的聲音。下一刻,清雋的身影翩然落在亭台邊上,帶起一陣溫暖的風。

顧長惜內著如意錦緞,外披一身孔雀藍色長衫,烏黑的青絲隻用一根玉簪綰起半數,襯得整個人慵懶又絕麗。他丟掉那枚石子,彎起嘴角道:“想不到二喜客人不少。”

即便湖畔光線昏暗,卻仍教他這一笑映襯得亮堂了幾分。容家小煥又驚又喜,還未言語,尚風悅便率先一步湊了過去,麵上神色十分委屈。

“長惜,你找的好媳婦!居然算計到為師頭上去了!”他毫不猶豫地告狀,“用軟骨散也就罷了,還給阿滿那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兒……”

他邊說邊回頭偷瞄,顧君喬尷尬地咳了一聲,容煥則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手卻狀似無意地摸了摸藥袋子。

尚風悅背後一毛,趕緊向顧長惜身後藏了藏:“罰你將麒麟核給為師戴幾年。” ……原來他打的是這個主意,看來當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了。容家小煥不由得在心中翻了個白眼。顧長惜瞧了一眼顧君喬,轉過身又看了一眼尚風悅,唇邊彎起一個冷誚的笑。

以容家小煥對自家顧三兒的了解來看,每當他這麼笑的時候,接下來一定不會說什麼好話。可惜尚風悅沒有察覺,仍然眼巴巴地望著寶貝徒弟,手還狀似無意地捋了捋腕間。顧長惜從腕上摘下麒麟核,幹脆道:“好啊。”容煥大為意外,尚風悅一臉欣喜,作勢便要伸手去接。“權當我給你和老二的賀禮了……姐夫。” ……尚風悅的手頓在半空,顧君喬羞澀地低下頭:“這麼快就叫了,真是的。”容家小煥一時沒忍住,“噗”了一聲。尚風悅目光一轉,從容煥看到顧長惜,恍然大悟 —原來……原來這兩個聰明狡猾的貨是穿一條褲子的嗎!默了半晌,他猶不死心,顫抖著嘴唇道:“你……你叫我什麼?”顧長惜慢條斯理地叫道:“姐……”“夫”字還沒出來,便見他猛然後退一步,甩袖卷過顧君喬的腰,幾個旋身起落便去得遠了。

大約是心情起伏過大導致運氣不穩,他踏過的亭台邊緣在過了片刻後,忽然劈裏啪啦碎了一地瓦片,如同劍神大人此刻碎掉的心。容家小煥搖頭歎道:“太傅府得修這亭子了,勞民傷財啊勞民傷財。”她剛剛說完,忽覺腰間環上一雙手,身體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中。顧長惜的烏發垂在她耳畔,又香又癢。容煥微紅了臉:“你忽然來了也不走正門,身子已全好了嗎?”

兩人自九凰一別,已數十日未見了,自然思念得緊。容家小煥上次見到顧長惜,他還是躺在床上一臉蒼白,如今一身踏柳飛湖的功夫利落漂亮,大約已好得差不多了。她心中一寬,隻覺喜不自勝。

“有二喜的方子,好得慢才奇怪。”顧長惜垂下頭,低聲道,“處理了些血凰衛的事情,路過太傅府,忍不住想來看你,又不想別人跟著,便擇了最近的路。”“真是有其師必有其徒。”容家小煥笑著轉過身來,忍不住還是伸手搭了他的脈,顧長惜任她折騰,頓了頓道:“在太傅府住得習慣嗎?”“嗯,太傅和夫人待我都很好。”容煥點點頭,忽然想到一事,“話說顧三兒,你是何時開始計劃這件事的?”

她這幾日一直在想,從她答應嫁給顧長惜到那日未時三刻去揚州酒館,滿打滿算也不過三日半,且他一直都乖乖地在床上躺著養傷,又哪有時間和精力去安排這一切?除非……除非他從很早之前就開始計劃了。

顧長惜頓了頓:“從看見你還活著的那一日,就開始想辦法了。”容煥微微一怔,心中有些震動,麵上卻不動聲色:“若我不答應,你豈不是白忙活了……”“不。”他琥珀色的眼眸中暗潮洶湧,“我這一生,唯二喜許之。你不願……我便與你耗著,終有一日,你非嫁我不可。”言語輕描淡寫,卻深情霸道非常。明明是被威脅了,容家小煥卻覺得甘甜似蜜,默然半晌才歎了口氣。“好吧,不過我何時能離開?”她摸了摸豐潤起來的下巴,憂傷道,“隻怕這樣待下去,長起肉來一發不可收拾。”顧長惜低笑一聲,將她擁進懷中。兩人這般靜靜依偎了一會兒,便聽他垂下頭在她耳邊柔聲道:“與從前相比還是差了一些。”“差哪兒?我覺得一樣了。”容煥急迫道,恨不得捏起腰間的肉給他看。顧長惜沒有言語,隻是目光向她鎖骨下麵略略掃了一眼。 ……好吧,顧三兒戲弄人的方式也很特別。

天空驕陽似火,禦書房內卻一片清涼。顧長惜跪在左下首,戌榮帝眯著眼瞧了他半晌,似笑非笑道:“這麼說……你和那個太傅府表小姐的事,是真的?“請皇上成全。”他分外幹脆地回道。這小子求人的態度和辦事的時候都這麼幹巴巴的,忒沒趣。戌榮帝放下折子端起茶碗:“能得九凰仙非卿不娶,朕都想看看這表小姐是何天仙模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