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置了嘩變首惡後,祖大壽又率程本直、劉澤、薑可法和女兒河營參將、都司、總旗等人巡視營中士卒。
這是一支裝備低劣、士氣低落、連衣裳甲仗都破破爛爛的,堪稱“叫花子”的部隊,與營外那三千飛虎鐵騎相比,簡直有如天上、地獄一般。不僅僅是劉澤、就連熟識大明軍現狀的祖大壽也是直皺眉頭,頻頻拉了營中弟兄好言慰問。
巡視後回到帳中,祖大壽一屁股坐到帥座上,向薑可法道:“從今日起,你和你的八十騎弟兄都是中軍親衛。等此間事了,本將再去你老家拜謁。”
薑可法提足了中氣抱拳作禮:“謝大帥!”
“程先生,你也看到了,嘩變從寧遠到錦州,事由無非一個——缺餉!看看這營中弟兄們,心寒呐!”祖大壽半真半假地抬手抹了抹眼圈,歎息道:“唉!弟兄們為國戍邊,卻連衣食溫飽都不能解決,何況養家糊口,供養家中雙親?!先生,大壽身為總鎮,我這心裏酸呐!總想著為這八千弟兄做些什麼,可又無能為力,隻能眼巴巴地看著朝廷拔餉啦!餉啊餉,當兵的娘!什麼嘉賞,什麼厚賜,都比不上這軍餉到手來得實在!”
程本直麵現無奈之情,輕言道:“大帥,關內軍餉未到,督師方竭盡全力平息了寧遠之變,手中哪裏還有銀子支應呢?”
“那,總得想個辦法吧?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些弟兄餓著肚子、穿著破衣過冬吧!?”祖大壽提聲發問後,又眼角瞟了瞟一旁的劉澤,向程本直壓低了聲音:“辦法不是沒有……”
“請大帥示下。”
祖大壽一字一句地道:“上奏朝廷,嘩變之勢未止,反倒愈演愈烈!如此,催要糧餉軍械就有力得多!”
一旁的劉澤冷眼旁觀,心裏卻想:為何大淩河所屬各部兵馬裝備還算齊整,欠餉問題也不算太嚴重呢?很快地,他認為自己找到了答案——左鎮乃是畢係人馬!京師內有個戶部尚書的靠山,在寧遠以前還有個遼東巡撫支應,因此,左儔所部的日子並不難過。也不對!為何同駐錦州,這營中弟兄個個羸弱,而祖大壽的軍馬卻如此精銳強悍呢?
程本直思慮了半晌,搖頭道:“大帥,此乃謊報軍情,若給監軍、京中科道拿住把柄,恐怕連督師也會被牽連進去。”
祖大壽頹然道:“總不能讓弟兄們出營縱剠,為禍鄉裏吧?”
劉澤抱拳道:“大帥、程經曆,卑職以為……”
祖大壽作了個請的手勢道:“說!劉遊擊乃是真漢子,若非是左鎮親信,本將還真想……哈哈,請講!”
“朝廷財政艱難是實情,這營中弟兄缺衣少食、裝備低劣也是實情。可卑職以為嘩變並非因此而起!弟兄們都是為國戍邊以報效國家,並不想因為受點苦就以嘩變要挾上司、朝廷,而是、而是憤於世道不公!”
劉澤說到這裏停住了,他發現祖大壽臉色有些陰鬱,程本直卻更加專注地等待自己的下文。
程本直等了等還不見下文,乃催促道:“劉將軍請說下去,何言世道不公?”
劉澤起身道:“不公者,皆為軍中袍澤,別人衣甲齊整,自己衣裳襤褸;不公者,同樣為國戍邊,將弁餉俸豐厚,軍兵難以糊口;不公者,同在一城之內,他營裝備精良、戰功赫赫,頗受百姓讚譽,己營卻如叫花子一般,戰不能戰,還落得個受人奚落、白眼的下場。想我大明軍兵皆是男兒,皆有血性,如此不公之世道如何能忍?嘩變鬧餉還在其次,若傷了弟兄們一顆忠君報國之心,則有亡國之虞啊!”
祖大壽臉色瞬息數變,最後還是穩住了心神,微笑道:“劉遊擊所言頗具見地,頗具見地!不過,大明軍製如此,非我等幾人能夠改變呐!”
程本直點頭道:“此節督師大人也屢有提及,可礙於朝廷規製和軍中現實,一時之間無從改變,不知劉將軍可有良策?”
劉澤心道:程先生也有糊塗時啊!真有良策也不能在這個地方當著祖大壽說呢!他忙裝出一副懊惱的模樣搖了搖頭。其實他心裏清楚,造成關外各部明軍裝備不一、待遇不一的緣由無外有三:一,統兵鎮將的靠山後台決定了軍餉供給的及時性;二,大將們在地方上籌糧募捐的能力,外地調來的客軍當然無法籌餉應急了;三,在兵員相同、朝廷劃撥軍餉相同的情況下,在一支軍隊裏,形同將領私軍的親兵數量和質量也相對地影響各營之間的裝備、待遇差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