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2 / 3)

她象一條活潑的小魚,喋喋不休;在我懷裏,象一隻歡快的小鹿,亂躲亂撞;她把我的手拉到胸前,撳在心口上,去感受嘭嘭跳動的少女之心……

“明哥,你聽我說!”

“說吧,你不是一直在說嘛,我也一直在聽呀。”

“你聽我說……”

我等待著,她卻不往下說了。是什麼事這般礙口呢?她還有什麼秘密不能對我說呢?

“明哥,也許我現在就應該把身子給了你吧?”

“傻丫頭,不行……挺著大肚子怎麼去給俘虜兵開刀哩!”

“那才有趣兒哪!”

“小傻瓜!”

“不準你笑話我……”

結果是兩人一齊笑了起來。笑得無憂無慮。也許震落了一地鬆塔,也許嚇跑了鬆鼠和斑鳩,也許引起了同誌們的嫉妒,也許又給自己埋下了禍根……反正是肆無忌憚地大笑了一陣。人類天生的會笑,為啥不準我們笑一笑!

這夜晚我睡在衛生所所長的小帳篷裏,還是地鋪,沒有床。八個人抵足而臥,至少有一半打呼嚕的,鼾聲此伏彼起,輕重緩急,抑揚頓挫,伴之咬牙切齒,翻身打拳,軍人的夢境也不和平嗬。

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失眠了。剛才差點兒作丈夫。誰說我玩世不恭?現在又頗感後悔,後悔摻著後怕。自由仍不屬於我倆。在暗紅色的赤鬆林裏,星星的眼睛也看不見的地方,我與何倩之間仍然豎立著一堵道德的藩籬,紀律的鐵牆……我回味著她一切的可愛,一切都可愛。我追憶著她的每一句話……不好!她明明說了什麼“不要老幹部許願,指導員動員”,呀呀,對手是誰?全怪我剛才感情衝動,連這件大事也忘了問個明白!她為什麼要著急訂婚?甚至差點兒做出那種事來?難道有個什麼老幹部在逼迫她嗎?

這完全可能。在文工團,對於女性“小資產階級的小知識分子”,這種逼迫、許願、動員、乃至“圍獵”,不是經常發生麼!在某些團級和團以上幹部眼裏,在這個問題上,什麼階級立場、思想改造、脫胎換骨,統統化為子虛烏有了!隻要把這小女子搞到手,睡上一夜,包她立地成佛,從此變成無產階級!

也許何倩是好樣兒的!不相信這種荒唐的立地成佛術。

好在從她的言談舉止當中,我還沒有看到這種思想轉變的苗頭,絲毫也沒有。相信她與我一樣,還屬於那百分之一二三。頭腦還生在自己的肩膀上!還沒有“改造”到按照別人的思想去思想的荒謬程度。

我被狠狠地打了一拳。嚇得直挺挺地坐起來,半天才弄明白這是怎麼回子事。……剛才的胡思亂想,為何倩擔心,自然是事出有因,但卻萬萬不能說出去。禍從口中出。要是被別人知道了,扣個什麼帽子也得戴呀。

衛生所長睡夢中打我一拳是好事兒。不啻為暗中提個醒兒:思想也是老實一點好。我決心接受他夢裏的抨擊。盡可能少想一些我還不大懂得的道理。特別是不要隨便往外說,實在憋不住的時候,就笑。

衛生所長也是個好人。他聽了何倩的建議,給白穎組長打了電話,留我在這兒住一夜,以便明天對付那兩個做了大手術的美國戰俘。幸好,這兩個截肢的家夥,天亮之後並未哭鬧,既吃飯也吃藥,相信小何醫生是救命的天使。

可是,我的任務也圓滿完成了。握著何倩白嫩的小爪子,舍不得再使勁兒捏,她眼睛裏已自閃動著晶瑩的淚花。昨晚的無限柔情美意一古腦兒湧上心頭,化作微微苦笑,趕緊分手,免得被別人看出名堂來。

大凡一個人,由於環境、際遇等等原因,都會在不知不覺之中漸漸養成某種習慣動作。何倩與李茶花的麻花步,雖然是在南開校園裏養成的,這次重逢,她依然沒有完全改掉;白穎組長的談笑風生,也是由他的知識和“年輕的老幹部”等等因素促成的,無須改掉,還正在發展之中。至於我本人,則逐漸形成了愛笑的習慣,這當然與許多可笑的事情有關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