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1 / 3)

板門店是朝鮮半島中部、北緯38度線附近的一個小小村鎮。再說具體點兒,它位於我軍實際控製線以北,又是個臨界的地方,南去漢城,北往平壤,都有大公路相連,交通比較方便。一九五年六月,先是麥克阿瑟和李承晚挑動戰爭,越過(二次世界大戰結束時劃定的南北朝鮮臨時分界線)三八線”,冒險向北進犯;緊接著,北朝鮮的人民軍奮起反擊,一直打到南方去,解放了南朝鮮十分之九的土地;繼而美帝擴大戰火,從仁川、元山登陸,截斷人民軍的退路,再次打到北方來,直抵中朝國界的鴨綠江邊,轟炸我國安東(丹東)等城市,嚴重威脅我國安全;為了抗美援朝、保家衛國,中國人民於十月二十五日派出誌願軍跨江作戰,再次打到南方去……如此來回幾次“拉鋸”戰,板門店都是必經之路,這個小小村鎮早就被炮火夷為平地了。

由於蘇聯代表馬立克出麵調停,交戰雙方同意進行停戰談判。我無從知道這談判地點是怎樣選定的。但是可以推測,大概是那些並未到過板門店的人員,從地圖上圈定了這個位置適中、對於雙方都較方便的小鎮吧。曆史就是這樣既複雜又簡單。君不見非洲許多國家的國界,都是如此這般在地圖上按照經緯線劃定的嘛。劃線或者畫圈的人未見得到過這些地方,然而他們可以製造許多笑話,留下許多曆史的遺墨。譬如這一次,他們就使板門店--這個徒有地名的瓦礫堆,至今仍然蜚聲全球--三十多年之後的朝鮮南北兩方紅十字會的談判地點仍然設在此處。

其實,當年就是在這瓦礫堆上樹起標記,夜間則是一架探照燈,直上直下的射出一條雪白的光柱,以此為圓心,以一千米為半徑,畫出了個停戰談判非軍事區的圓圈兒。在這彈丸之地以外,戰爭照常激烈地進行著。即所謂“打打談談,談談打打,邊談邊打”的奇特局麵,又持續了二十一個月之久,直到前任侵朝美軍司令麥克阿瑟將軍向報界公開承認,美國“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與錯誤的對手,打了一場錯誤的戰爭”;現任侵朝美軍司令克拉克也無可奈何地彎下腰來,親筆寫了“我是美軍作戰史上第一個在沒有取得勝利的停戰協定上簽字的將軍”為止。

來到板門店之後,我的頂頭上司恰恰是白穎組長,原來是他指名點姓把我借調過來幫助工作的。一回生,兩回熟。我倆象老朋友般的暢談了幾個鍾頭。上述有關板門店的情況,許多都是他說給我聽的,否則我這個小小文工團員,視野狹窄的排級幹部,就無從了解全局的概況。幾年以後他還對我說過,“你我都是知識分子(說得多麼好,已經不是小資產階級的小知識分子了),從頭到尾參加了抗美援朝戰爭,將來應該寫一本《朝鮮戰爭始末記》!哈哈,用咱們自己的眼睛看,自己的手來寫……美軍侵朝司令嗬,從麥克阿瑟,到李奇微,又是泰勒,克拉克,不斷的吃敗仗,被撤換,象走馬燈一樣,你剛下台我登場,可誰也沒能挽回這場‘錯誤戰爭’的結局……真是出盡了洋相,鬧夠了笑話。將來他們也會寫戰爭回憶錄吧?小周,我是說,咱們為什麼不能寫呢?在我筆下,美國佬是一群大活寶,可恨、可氣、可憎、可憐、更可笑,對,可笑之極!”

可惜,自穎寫書的雄心壯誌始終未能實現,那也是後話了。不過,跟著他工作,對我來講,還是很愉快的。他充分顯示了詼諧幽默、談笑風生的天才。

我們眼前的工作,是迅速創立一個可供談判的環境。

朝中方麵派來了一個聯絡官小組。白穎是翻譯,我是他的助手,負責當場速記。對手則是“聯合國部隊”的一個聯絡官小組。我們根本不承認它是聯合國的什麼玩藝兒,正象美國也不承認新中國一樣--彼此怒氣衝衝,除了在戰場上繼續打仗,也得在板門店的瓦礫堆上當麵爭吵。

陽曆十一月,北朝鮮的天氣已經相當涼了。雙方聯絡官小組的汽車隊開到板門店的廢墟上來,對麵排成兩列,彼此都用大衣裹著身子,走到一起,演出了停戰談判的第一幕喜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