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了個地址,離公司隻有十多分鍾,並說自己已在那兒。我二話不說攔了輛出租趕過去,路上看看表,十一點零七分,奇怪,唐雪漫還沒有消息,我並未多想,思緒很快轉到蔣副所長身上。
從上回雨中到高速接他至今已有一段時間了,期間我們隻在座談會上見過,握了下手,一個字都沒說,弄得我和肖章心灰意冷,以為他根本不在意那段交情。不料他還是露麵了,在這樣一個夜晚,以鬼鬼祟祟的方式約見我,憑直覺我猜一定與桃色Ⅱ號有關。
他會對我說什麼?提哪些條件?能幫德文做到哪一步?我思緒萬千,一時有無從下手之感。因為蔣副所長距離我們太遙遠,太高深莫測,我對他一無所知,又怎能摸到他的底牌?
見麵地點是一個陰暗巷子裏的老式茶樓,剝落的油漆、踩上去吱吱直響的木地板,還有落滿灰塵的吊扇,無不顯示它的生意與外表一樣,衰落而冷清。
蔣副所長卻好象很享受這種環境,獨自坐在牆角木凳上喝著大麥茶,見了我並不起身,隻微微點了下頭就算招呼過了。
“蔣所長。”我低聲叫道。
他擺擺手:“今晚沒有所長,也沒有董事長,你叫我老蔣,我叫你小薄,好不好?”
“……好。”
同樣是小薄,從蔣副所長和羅主任嘴裏叫出來的含義大不相同,前者透著親切,後者則是輕視。
“小薄啊,這種大麥茶喝得慣吧?”
“有點苦,想必能起到養身保健作用?”
“保健嘛可能有一點,不過主要還是懷舊,以前我到蘇北下放過,當時最好的飲料就是大麥茶,尤其烈日下在田裏摘棉桃,又累又渴,然後跑到田頭舀一勺大麥茶一飲而盡,嗨,感覺別提多美了,後來回到上海,說也怪,不管喝什麼都沒勁,於是開車滿街找,直到發現這家茶樓。”
“看得出蔣所長是性情中人。”我送上一頂高帽。
他嘖嘖嘴,品味唇齒間的麥香:“我們這代人經曆過文革,對苦難有種特殊的情感。”
“是啊,一筆寶貴的財富。”
我附合道,心中卻直嘀咕,該不會把我叫來隻談大麥茶吧?他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麼藥?
手機響了,是唐雪漫打來的,此時顯然不宜接她的電話,我趕緊掐斷,沒過幾秒鍾她又打進來,該死,難道看不出我有事?我再次掐斷。
“晚上有約會?”他帶著笑意,“象你這麼年輕又有前途的企業家,肯定有大把女孩子盯在後麵追。”
“沒有,沒有,都是生意場上的應酬。”我吃不準他對男女關係問題的尺度,不敢亂開玩笑。
“喔,研究所那邊也做了不少工作吧?”
我尷尬一笑:“都是外圍,始終接觸不到核心。”
“誰是核心,羅主任?”他一語道破。
“桃色Ⅱ號項目差不多是他一手負責,跟我們打交道也比較多,不過……怎麼說呢,隻能說德文麵子不夠,公關不到位,至今都沒能請他吃頓飯。”說到這裏我心裏樂開了花,由於蔣副所長的插手,劣勢反而成了優勢。
蔣副所長揚揚眉毛,若有所思道:“聽你的口氣,有公司邀請到他?”
“吉田秋的武宮正雄和他走得很近,據說與他兒子羅振有關,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清楚……”
我虛虛實實不敢把話說得太滿,防止他與羅主任暗通款曲,官場如商場,錯綜複雜,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
“羅振在江蘇做醫藥銷售總代理,這幾年以老子為靠山賺了不少錢,可是把手伸到桃色Ⅱ號這種國家重點項目就有點不妥了……其它還聽到什麼風聲?”
機會來了。
以他的身份,很多事不可能說得太透、太細,點到為止,換而言之如果他的問題僅僅從字麵理解,大可以在座談會上提出來,根本無須象地下黨接頭似的跑到這兒喝大麥茶。
我幹咳一聲:“羅主任負責招投標好些年了,經驗豐富,我想桃色Ⅱ號項目也會做得很完美,令人無可挑剔,就算參與單位心不服,至少嘴上要服,這是招投標的潛規則,大家早已心知肚明。”
“什麼潛規則,能否解釋一下?”
“一般來說評標分三部分,價格、技術、綜合評價,價格和技術各占40分,綜合評價占20分,很多外行都認為價格和綜合評價裏麵貓膩多,其實不是。按規定報價相差一個點才2分,如果兩個億的標的,報價頂多相差四五百萬,也就是4分;綜合評價包含完工時間、輔助報價和各項免費服務,更不能亂來,否則等於增加人工和成本,因此彈性反而在技術評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