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楊帶我掩至院子西北角,那兒有個隱蔽的小門,相當於緊急疏散通道——連醫生沒有醫師資格證書和醫師執業證書,也未辦理醫療機構執業許可證,屬於非法行醫,即平時所說的黑診所。有時免不了要打遊擊,衛生係統執法人員上門檢查時一方麵委與周旋,一方麵將病人和醫療器械從小門轉移。
小門裝的內鎖,隻能從裏麵開,這難不倒小楊,從上衣口袋掏出一隻輕薄如紙的鐵片,順著門縫一插一抽,“哢嗒”,門居然開了。兩人悄悄進去,穿過樓梯與外牆夾道來到堂層背後,裏麵傳來說話聲,便一左一右伏到窗戶邊朝屋裏張望。
卭哥,果然是卭哥,頭上、手臂都裹著紗布,殺氣騰騰站在屋子中間,雙手執槍,左手槍對著連醫生,右手對著唐雪漫。連醫生可憐兮兮蜷縮在左牆角,手籠在袖裏,很害怕的樣子;唐雪漫則鎮定自若坐在沙發上,臉色比昨天好了不少,懷裏抱著熱水袋,麵無懼色。
“你到底什麼意思,想退出?” 卭哥道,“幹與不幹你得明確說一聲,我也好告訴人家。”
唐雪漫平靜道:“你明明很清楚,非要我把話點破?”
“我承認那天晚上我做得不對,站在師兄妹的立場我不該拋下你臨陣脫逃,將你置於死地,可站在任務角度想一想,就會發現那是唯一明智的訣擇,對方畢竟人多勢眾,我們倆都受了傷——你看我的頭、還有手臂,根本不能久戰,因此能逃一個是一個。”
“我沒有怪你,換了我也會這麼做,人要活下去才能有作為,否則那麼多錢留給誰用?”
卭哥臉上有些掛不住,幹咳一聲道:“我不奢求你原諒我,但私人恩怨是次要的,我們必須把任務放在第一位,事情還得一步步做下去,作為牽頭人,你要定期向我報告進展情況。”
“你以為缺了你地球就不轉?別忘了我還有備用渠道,我有權在特殊情況下不通過你直接與買家接頭!”
“這麼做等於告訴山莊我們關係決裂。”
“我們已經決裂。”
“雪漫!”卭哥臉色很難看,“恐怕你是想獨吞那筆賞金吧。”
“你非要往那方麵想我也沒辦法。”
屋內氣氛越來越僵,我聽得暗暗著急,不住埋怨唐雪漫不懂得權變,眼下人為刀俎,應該盡量緩和彼此情緒,爭取和平解決問題。
卭哥衝唐雪漫怒目而視,她還以顏色毫不退讓瞪著他,兩人鬥眼似的瞪了會兒,他突然歎了口氣:“雪漫,還記得十多年前的火車站嗎?早上從垃圾箱裏爬出來乞討,中午溜進餐廳撿人家吃剩的飯菜,晚上混在盲流中間取暖,偶爾偷些水果啃啃,過著渾渾噩噩的日子,即使如此,我們總能把燒餅分成兩份,半瓶飲料你一口我一口均著喝,好容易搶到根香蕉卻舍不得下嘴,輪流用舌頭舔來舔去……”
“別說了,”唐雪漫聲音發澀,“我不會忘記是你改變了我的人生,若不是你把我拉上那輛車,也許我至今仍在火車站做乞丐,撿垃圾。”
“我並非拿過去的事打動你,而是思考一個問題,為什麼我們擁有越多,心理反而越不滿足?為什麼過去順理成章的事現在卻無法做到?”
小楊豎豎大拇指,言下之意卭哥確實厲害,見硬來不行迅速改變策略,以情動人,而且說出這麼有哲理的話,簡直具備哲學家風度。
唐雪漫冰冷的表情微微鬆動,怔怔看著門外的院子,突然問:“你打算幹多久?真要等到三十五歲?”
“這是兩碼事,我希望首先完成目前的任務。”
“我剛才說過,你已與任務無關。”
卭哥眼中慢慢聚起殺氣,全身上下關節格格直響,勉強控製住情緒說:“你不是一直想洗手不幹嗎,我答應你,做完這一票就陪你遠走高飛,去美國,去澳洲,去新西蘭,總之越遠越好,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