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黑色轎車在公路上飛馳,總會計師潘亞君在車裏坐著……
省城,一家家掛有巨大招牌的銀行……
潘亞君在一家家銀行穿行的身影,一雙高跟鞋快節奏地響著……
最後,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潘亞君找到了她昔日的老同學,現為南方信托投資公司總經理的陳西銘。
在南方信托投資公司那極為豪華的辦公室裏,潘亞君坐在那大大的真皮沙發上,對坐在對麵的陳西銘說:“老同學,北鋼暫時遇到了一些困難,幫幫忙吧!”說著,她拉了一下裙裾,顯得大方而文氣。
陳西銘久久望著潘亞君,說:“亞君,這麼多年不見,還好吧?”
潘亞君揚起臉來,說:“還好。”
陳西銘說:“都好?”
潘亞君躲過他的目光,點點頭:“都好。”
陳西銘說:“我指的是那個,‘那個’……”
潘亞君說:“什麼叫‘那個’?”
陳西銘說:“老方那邊……”
潘亞君有點苫澀地說:“還那樣。”
陳西銘說:“還是牛郎織女?”
潘亞君說:“就算……是吧。”
陳西銘說:“這麼長時間了,不能調調麼?”
潘亞君說:“他不願意放棄專業,我也不願……”
陳西銘說:“那你,個人生活……”
潘亞君抬頭,看了他一眼;“你指什麼?我不是挺好麼?”
陳西銘搖搖頭說:“可悲呀,都到了這年頭了,還不知道什麼叫個人生活……”
潘亞君很敏感地說:“你什麼意思?”
陳西銘說:“沒別的,雖然上大學的時候……那都過去了。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啊……我也是剛剛從夢中醒來。過去,我們都姓‘公’,我們都綁在國家的戰車上,從來沒想過個人,也從來沒有過個人的東西,甚至不知道什麼叫‘私生活’……一場夢,真是一場夢啊!”
潘亞君四下打量了一下辦公室的布置,說:“是呀,多年不見,想不到,你成了大款了。要不是碰上一個同學,還找不到你呢。”
陳西銘說:“末班車,末班車而已,湊乎事兒吧。是沈虹告訴你的?”
潘亞君有點急,說:“是沈虹。你也別扯那麼遠了。老同學,幫幫忙吧!”
陳西銘說:“要是你個人的事,沒說的,一句話。可這是公事,公事嘛,就得公辦了!”說著,他身子往後一仰,突然話題一轉,說:“亞君,北鋼遇到的不僅僅是‘一些’困難吧?”
潘亞君望著他,終於坦白地說:“是。不是‘一些’,是很困難。但也是暫時的。”
陳西銘說:“作為老同學,我很想幫忙。我有一個建議,不知你是否接受?”
潘亞君說:“你說吧。我們廠長說了,凡是在困難時期幫助過北鋼的,北鋼不會忘記他們……”
陳西銘說:“不,我不是說北鋼。我是說你。既然北鋼那麼困難,你為什麼不能換個地方呢?良禽擇木而棲呀。我看,你還是到我這裏來吧。我這裏正好缺一個總會計師,我給你月薪五千,怎麼樣?”
潘亞君笑了。她笑著說:“西銘,陳總,你也太抬舉我了。”
陳西銘說:“亞君,我可是認真的。你考慮考慮?”
潘亞君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陳西銘在皮椅上轉了一下,突然說:“一萬呢?你當年是咱財經學院的高材生,對數字有驚人的記憶力,我破例給你一萬!你總不會怕錢咬手吧?”
潘亞君吃驚地說:“月薪一萬,我值那麼多錢嗎?”
陳西銘意味深長地望著她,說:“你值。”
潘亞君沉思了片刻,說:“西銘,謝謝你這麼看重我,謝謝,不過……我希望你再考慮一下,北鋼雖然目前有些困難,但它畢竟是大型的鋼鐵企業。從長遠考慮,你幫了我們,你不會吃虧的。”
陳西銘說:“你還沒回答我?”
潘亞君喃喃地說:“怎麼說呢,我也需要錢……”
陳西銘說:“那就說定了?”
潘亞君說:“可我是北鋼的總會計師。在這種時候我沒有理由離開北鋼。”
陳西銘搖搖頭說:“亞君,你怎麼還使用道德尺度?在商品領域裏,利益是第一位的,一切都看是否有利。對於北鋼來說,你不就是個螺絲麼,還有什麼可留戀的?”
潘亞君用回憶的口吻說:“是呀,對於北鋼來說,我就是一顆螺絲。可這螺絲在北鋼擰得時間太長了,我爸……還有我,兩代人哪!已經卸不下來了。有時候,我也覺得……可現在要讓我離開,那對於我來說……”說到這裏,潘亞君搖了搖頭,默默地說:“我爸就死在北鋼的轉爐旁。”
陳西銘看了看她,有點遺憾地說:“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