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姑姑和姑父離婚的時候我念高中。我姑姑隻有小學文憑，十幾歲的時候嫁給了姑父，那個時候姑父家也在農村，兩個人柴米油鹽，相濡以沫，恩愛得不得了。姑父聰明，好學，開了個油廠，後來是米麵廠，賺了很多錢，在整個縣城地段最好的地方買了房子。那棟房子一住就是二十幾年。雖然外麵看起來很舊，但是房子裏的裝修並不落伍。他們有一個女兒，漂亮伶俐又會做人，從上學開始就在班裏名列前茅。無比幸福的一個家庭。在外人看來。在我們看來。高一的時候，姑姑的生日，我們提著大大的蛋糕，去給姑姑過生日。過生日那天的飯菜是姑姑自己做的，她說，飯店裏的飯不好吃，而且不幹淨，還是自己在家做得放心。姑姑跟姑父結婚那麼多年，他喜歡吃什麼，喜歡什麼口味，她一清二楚。而他工作忙起來，難得回家吃幾頓飯，所以那一天姑姑的生日，更像是兩人的紀念日。我清清楚楚地記得，姑父給姑姑倒了一杯酒，他說，二十年了，二十年了。姑姑的眼睛裏也滿含淚水，對啊，二十年了。然而在這一年後，他們離婚了。姑父已經在外麵有了孩子，孩子已經三歲了，**的對象，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夜總會小姐，而所有的親戚包括姑姑，都是那時候才知道。姑父淨身出戶，房子車子存款都沒帶走，留下了一個空蕩蕩的家。姐姐在外地讀大學，寒暑假才回來。從那以後我就經常去看姑姑，高中周末的假期，陪姑姑看看電視，幫她打下手。她一個人的時候，就經常吃麵條，剩飯，我責備她怎麼不吃點好的，她說麻煩。於是我在那個已經住了好多年的房子裏，經常想起姑姑生日的那一桌隻做給姑父吃的美味佳肴，和他端起酒杯眼眶發紅地說，二十年了，二十年了。兩個人再碰麵，是在姐姐的婚禮上。我不知道他們多久沒再見，也不知道再見的時候他們說了什麼。姐姐挽著姑父的手，一步一步走向新郎。姑姑的眼淚早已經擦不幹淨，握著我的手，她說，這下我好像真的就一個人了。姑父把姐姐的手，交到姐夫手裏，淚眼婆娑地說，我把女兒交給你了。然後把頭湊近對姐夫說了一句話。姐姐立馬把頭轉到一邊，怕被我們看到落下的淚，而姐夫，鄭重地點了點頭。很久以後，我才知道，那句話是——好好對她，別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