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漸漸降臨，月影斜照，洞外的夏蟲輕鳴與樹葉搖擺聲交織在一起，為這靜謐的夜平添了一份溫柔。墨玉看著洞外被樹影遮住的深藍色天空，想象著廣闊蒼穹中的點點星辰，緊繃了一天的心情漸漸放鬆了下來。“輕塵，你是修羅族人罷。”
隨輕塵聞言全身一震，猛地轉頭望向墨玉，隻見她安靜靠著洞壁，雙眸輕闔，麵容秀美，單薄的身形在跳躍的火光中顯得出奇的溫柔孱弱。
“司徒流雲，你可真真讓我驚訝。”隨輕塵側了臉，神色明滅不清，“原以為今日你不會看穿的。我的母親是修羅貴族，幾十年前外族入侵這才逃出西域，遇見我爹的。”他幽幽歎了一口氣，“如今這一族可能隻剩我一人了罷。”
他抬起頭來，雙眼中竟是混雜了少有的輕蔑、自卑、憤懣。。。冷笑一聲，臉上浮起不懷好意的笑，他慢慢欺身湊近墨玉道：“你如此飽覽書籍，不會不知道修羅族人與身俱來的特質，也定然知道這滅族的緣由罷，不知你又是如何看待我們這嗜血一族呢？”
墨玉緩緩睜眼，淺淺一笑，似水雙眸中的盈盈波光溫柔撫過他的麵頰，“輕塵，不論別人如何說修羅一族，你都不要心懷怨恨，輕賤自己。畢竟過去的已經過去，世人對你們的誤會偏見有再多再深，當時的情形有多麼悲傷慘烈，一切也早已被一抔黃土掩埋，你能抓住的便隻有現在與將來，何苦介懷於自己的身世。”
隨輕塵一下被說中心事，不由劍眉一鎖，轉臉冷哼了一聲。墨玉忍不住笑了起來，咯咯道：“你的樣子真像三歲孩童。。。”
他看著她如花笑顏，銀鈴般的純真笑聲飄入耳中，不由得鬆了神色，也無奈地低低笑了起來。“一個人能力強大到令人害怕沒什麼不好，隻要能用在正途。輕塵，我是你的朋友，又是與你齊名的皇朝四公子之一，況且你方才招式狠絕也是為了救我。。。所以，你怕我對你有偏見就是看輕於我。不管你是什麼背景，無論別人眼中的你是如何，我隻相信我看到的，我隻知道你是我認識的那個隨輕塵。”
他心裏一陣感動，一陣慚愧，終是望向她動了動嘴唇：“對不起。”墨玉輕輕一笑，兄弟般的錘了他一拳。隨輕塵看著她無奈道：“我所認識的女子中聰慧過人的不少，但還真沒見過幾個女子像你一般見多識廣、博聞強記的。”
墨玉伸手撫上腰間的白玉簫，淒然神色浮現。“在他走後的一年裏，我也隻有用這種方法來暫時安撫心中的傷痛。如果可以，我寧願不要整日整夜的埋首書典，也不要沒日沒夜的瘋了一般的練功。”
隨輕塵敲了她額頭一下道：“你方才還如此超脫的勸我，怎的現在倒輪到你自己想不開了？”
“什麼時候叫竹筠開壇講經一次，說不定到時候天花亂墜，我沒得就自己好起來了。”隨輕塵聞言失笑，見她散漫性格又上來了便不再多說，兩人安安靜靜閉目養神。
夜間更深露重，隨輕塵小睡了一會兒便被凍醒，睜眼卻見火堆已然熄滅。他隻得起身生火，待得暖意又漸漸爬上身才轉身回去，一轉頭卻看見在地上蜷成一團的墨玉。
這般睡覺著涼了該如何是好，他連忙把她扶起，卻驚詫地見到她如玉般瑩白的臉龐上布滿淚水，長長睫毛輕輕顫動，黛眉微蹙，紅唇緊抿。他很早便知道她的美麗，那種風華絕代，遺世獨立，優雅如青蓮一般的動人心魄。隻是這般的盈盈幽幽，梨花帶雨更襯出了一種婉約憂傷的美，直震得他心神搖動，不能言語。隻聽她迷迷糊糊中的囈語：“還雁。。。”
隨輕塵隻覺胸中一酸，用袖子幫她擦幹了臉上的淚痕，輕拍著她的麵頰道：“流雲，醒醒。”手下一陣熱燙，他不禁皺眉，果真是病了。他抱了她靠近了火源，起身想去洞外取些幹草放在洞口阻攔那夜風，誰知袖子一緊，卻見墨玉扯了他夢語道：“還雁。。。不要走。。。”
他連忙蹲下抱住她，輕拍低哄：“好好，我不走，不走。你安心睡罷。”他背轉身擋住時而湧進的夜風，把墨玉緊緊圈在懷裏。墨玉靠近了他的懷中漸漸停止了哭泣，沉沉進入夢鄉。
看著她嬰兒般的睡顏，心中最柔軟的一處被輕輕觸動，隨輕塵臉部堅毅的線條不禁柔軟了下來。堂堂皇朝定疆元帥，隻見過他叱喳沙場，神佛無阻，卻曾幾何時為了一個女子如此輕聲細語、溫柔體貼過？軟玉在懷他異常滿足，從來沒有一刻像此時一般的感動平靜。
腦中閃過驚雷，他驀地呆住。是什麼時候自己的心被她占據，是什麼時候看到她的笑顏自己也會眼帶笑意，是什麼時候為了她的眼淚心疼，是什麼時候居然為了她動用了修羅族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