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落下，盈盈冰輪悠然升起懸掛於漆黑夜空。王府別苑的書房中燈火通明，雕花窗欞中隱隱透出兩個相對而坐的俊逸身影。
一室寂靜，沉香繚繞。擒著白玉棋子的手指緩慢劃過棋盤，輕輕落於黑白相間的棋陣之中。黑子的主人揉了揉鼻尖，眉頭不自知地微微皺起，似是辛苦思忖著卻不知該如何走下一步。等了良久也不見那黑子落下，卻隻聞他輕笑一聲，臉上糾結頓舒：“總算讓你贏了一盤，今晚總算可以安睡了罷？”
墨玉勾唇：“這話可把我貶的。做人自該拿得起放得下，就算把所有家當都輸給你，我也不會眨一下眼的。”說著立起身來走到窗邊，閉了眼深吸一口氣道，“但願下次登門拜訪之時能亦有如此佳夜月色，相伴品茗，盡興對弈，人生快事啊！”
青色身影靜靜沐浴在銀霜般的月光之中，纖瘦的身形似被鍍上了一層瑩色白紗，玉般的容顏越發透明縹緲起來。清爽夜風挑起絲絲秀發，她負手而立，淡然得宛如一朵幽然綻放的雅逸青蓮，妍華綽綽，風姿絕世。八王眼中一緊，俯首道：“你還是要走麼。。。”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我還會在曜州住上一段時日，你隨時可來聽風雅閣找我。”
“若我不是我。。。”他頓了一頓，頗為困難地重新開口道，“若站在這裏的是還雁，你便不會走了罷。”
墨玉心一沉，驀然回首望著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她麵前的挺拔男子，幽幽的龍涎香竄入口鼻，腦中又泛出了塵封已久的珍貴記憶，時而清晰時而模糊，直紮得心上一陣陣的刺痛。無二致的眉眼唇鼻，玉雕的身姿形容，深深印刻在腦海中的那個影子與眼前之人重疊，夢回時含淚低吟了千萬遍的名字呼之欲出。她痛苦地撫上胸口，轉過了臉不再看他。
八王繞到她的麵前，任憑黑暗的陰影遮住臉龐，也連帶著籠去了麵上的些許寞落與失望，感傷輕語道：“我從未見過還雁，卻時常在父皇口中聽聞他的事跡，印象裏他便是無所不能，亦是我無法企及的一個完人。見慣了幾位皇兄的妻妾成群，我不知他終會娶一個什麼樣的女子，疑惑著是怎樣的絕代佳人才能與他比肩。所以當我得知他悄然逝去的訊息時，震驚之情無法言表，同時也很想看一看那位讓他甘心付出生命的女子是什麼模樣。”
他用雙手握住她的單薄雙肩，凝視著她的雙眼閃著無奈，“每次你深深望著我的時候，我身體裏就有兩種複雜的感情交織回蕩著。我喜歡你的微笑，凝神，撫琴，煮茶，那是我在宮中十八年也沒有找到過的溫馨舒暢，我卻明白隻因為他，你才會看著我，你的眼神永遠透過了我灼灼地望向那個早已歸去的身影。”他側了臉，避開了那雙仿佛能洞察一切的晶亮水眸。“也許是我太自私，每次都用他來吸引你的注意，卻從來沒考慮，對你來說每一次投射在我身上的注目都是何等錐心之痛。”
墨玉怔怔無語，半晌才輕輕掙開他的雙手道：“我的確很想念他。隻不過，他是他，你是你，迥異的兩個人，而我從來也沒有把你看成是他。”淡淡光彩從八王原本黯然的眸子裏映射而出，他伸手欲握住她的柔荑，卻見青影一閃，柔滑的衣袖如有生命一般從他手中溜走。
他愕然轉身而望，隻見那個倚門而立的纖柔女子頷首低眉，雲煙般的縹緲迷離從她周身隱隱散出。“何苦挽留。。。我明日依然會走。”
八王隻覺得渾身突然沒了力氣，眼中的那一抹青色在怔忡之間隨風逝去，隻在他的耳邊留下淺淺一聲歎息。
“鳴雁，你永遠是我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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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玉獨自走在曲折昏暗的回廊之中，內心的煩亂也好似這一段回房之路般晦暗漫長。她細細回味著八王方才的話，從未曾料到恭謙靦腆如八王，今日竟然說出這樣令她無所適從的言語。八王雖然比自己大一兩月，墨玉卻從來當他弟弟一般相處照顧，如何又能想到他會起了另一番心思。隻是這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