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黑暗之中閃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光,夾雜著一股恍惚的安定淡淡拂在他的身上。他猶疑著緩慢移向了那束柔和靜謐,心跳隨著每一步而律動得更有力,渙散許久的意識也逐漸清晰明朗起來。他終是向那道光束伸出手,咬了咬牙走了進去。。。
倚在床邊的墨玉突然覺得手下的人兒動了動,一驚之下從淺眠中睜開眼來,惺忪的眸光對上一對幹淨湛亮的眼睛,正如初見時的那般淡雅安靜,攝得她打了個激靈,立即完全清醒了過來:“鳴雁,你醒了?”
她不忍看著他蒼白的麵龐,摒著胸中的澀痛勉強轉過身去,濃濃的歉疚染開:“對不起。”
手上緊了緊,墨玉驚訝回頭,隻見八王輕輕抓著她的手,無血色的臉頰上卻勉力地漾著柔和淺笑。“你沒有對不起我什麼,你已經給過我兩次機會,是我自己不珍惜。”
墨玉聞言一窒,張口欲言卻不知道要說什麼,隻得低下頭去無意識地把玩腰帶上的玉佩。鳴雁從被子裏抽出另一隻手來,有些吃力地捉過墨玉的柔荑合在掌中,輕聲道:“我雖然在高燒的這兩天頭腦昏昏沉沉,可半睡半醒之中卻一直在回想以前的種種。記憶的圖片搖晃在眼前,影像還是一樣,感覺體會卻完全不同了。果真有些事情,時候到了也就都明白了,時候到了也就都放下了。”
——你這樣說,到底是真的透徹清楚了還隻是為了讓我放心?墨玉隻覺得眼睛猛地被霧氣迷蒙,她奮力別過臉去,壓抑著聲音中的顫抖道:“你以後,打算怎麼辦?”
八王自嘲一笑:“回天都,聽候父皇發落。”墨玉眉頭緊了緊,聽他複又說道:“你說得對,那個地方不適合我,我也從來沒有屬於過它。”
墨玉聽他這樣說心中稍稍有些釋然,不禁彎唇微笑道:“你高燒了一日一夜未有進食,我去煮些東西,你且不要說太多話,好好躺著休息。”
“流雲,”八王再次伸手拉住了她,手腕貼著手腕,高燒後的餘熱熨著肌膚傳到了她身體裏。這是他第二次以真名稱呼,墨玉不解地望著他,隻聽他幽幽說道:“還未見到你的時候,真的很好奇能讓還雁以命相換的人究竟是什麼樣子,所以一開始在聽風雅閣見到你,我便想。。。若是能讓你喜歡我,是不是便可證明還雁也有看錯人之時。所以我設下焚燒西郊塔樓之計,為的就是把你帶回來。隻是相處的時間愈長,我愈是希望你能喜歡上真正的皇甫鳴雁,而不是兄長的代替品。”
墨玉啞然,細細咀嚼著他話中的意思,不由無奈牽唇道:“你和還雁截然不同,而我也隻把你當弟弟看,你定然失望了罷。”心中攪起一陣酸楚,她抽出了手起身走向門邊,背對著他深深歎了一口氣,“鳴雁,或許以後不再相見,對你對我都是最好的選擇。”
八王斜靠在床上,看著她背影的眼神戚戚,“墨玉,為我最後做一件事罷。請你,放過易兒。”
墨玉握著門閂的手一抖,微微點了點頭:“好。”
房門推開,她深吸一口氣,一步踏了出去。冬日清晨的冷風猛地吹起她單薄的衣衫,衣袂飄飛,沉斂如水的青色身影慢慢變淡,沒有絲毫猶豫地融合進了門外的滿天銀白之中。
她微弱的聲音隨著風傳來,“退一步海闊天空,有時候勇於舍棄,也是一種境界。”
無論以後時隔多久,每當他憶起那日的驚鴻一瞥依然會忍不住屏息靜氣,隻因他在那纖塵不染的淡逸身姿中讀出了無盡的無奈慨歎,那般刻骨銘心、深入骨髓的迷離憂鬱,卻又美得令人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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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花木門打開,墨玉緩緩從房中的黑暗走出,隻覺得天地間好似一片慘白,滿枝滿地的積雪亮白得刺眼,映得她眼淚驀的湧了出來。她雙腿一軟沒有站穩,直直靠著庭柱滑坐在了地上。
“墨玉!”焦急的喊聲此起彼伏,她卻恍若未聞,隻是怔怔地跌坐著不想動。極淡的草藥清香隱隱傳來,墨玉本能地向著源頭靠了過去,一點一點地汲取著這股溫暖,隻覺得胸口原本的疼痛慢慢減輕,呼吸也順暢了很多。
她抬起眼來看見自己靠在謝竹筠的肩上,六王和隨輕塵則在一旁一瞬不瞬地望著她。墨玉勉強笑道:“我沒事,隻是有些疲累罷了。你們怎麼都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