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仙節那一日行色匆匆,她隻是淺淺一瞥並未細看,今日仔細打量之下才發現,謝竹筠日日佩戴在頸間的這枚璿光白玉之上竟篆刻了司徒府傳世印章的圖案!那種熟悉的心慌陡然襲來,心跳如鼓,她的腦中雷聲陣陣,帶著害怕地想要退縮的情緒漲滿了她的身體。
她緩緩地抬起眼來,一點一點,從麵前素袍男子的胸口移到脖子,移到唇鼻,最後望入了兩潭清幽卻迷蒙著種種哀思與歉疚的深潭之中。一月的雪天似乎閃起了驚雷,沉重而又毫不留情地擊毀了埋葬在心靈深處的記憶開關,她的心刹那間沉靜了下來,被鎖在箱底的過往帶著塵封的味道涓滴不剩地湧出,絲絲縷縷,不斷充斥著她的腦海。
“。。。師父,謝先生怕是來不了了,飛鴿傳書都已經四次,在這樣下去雲兒怕是撐不過年底。。。”
“。。。我便對外宣稱你是我最小的女兒,為你尋來天下奇藥,希望能保你命直到十八歲,到時便有轉機了。。。”
“這璿光白玉本是一件信物,是師父的一位多年好友贈予我,自四歲起開始佩戴,如今已跟了我十六年了呢。”
“曾經因為我的無心錯失而平白犧牲了一條性命。。。那次以後我幾日不能合眼,之後便下定決心,隻要我在我能力所及範圍內,無論付出多大代價也要救活病患,否則竹筠愧對良心,再難安寢。。。”
十八歲。。。轉機。。。謝先生。。。無心錯失。。。點點滴滴串聯在一起,像是不斷碰撞的燧石,終於在最後一擦之中火星四射,燃起一團熊熊烈火。她陡然間什麼都明白了過來,凝望著他的眼眸抑製不住地泛出晶瑩淚光,在四周雪色的映襯之下越發閃爍剔透起來,朦朧地讓他看看不清楚她眼中的無盡哀怨。
她突然輕笑了起來,聲音飄緲得不真實:“難以置信。。。今早你想說的就是這個,不是麼?”
謝竹筠見她盈盈而立,單薄的身子在寒風中微微有些發抖,對她的心疼苦澀頓時泛濫成災,忍不住抬手欲握住她的柔荑,卻被她毫不留情地掙開。他低頭看著兩人之間的咫尺距離,一步之遙,她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如今卻是天涯相隔,好似麵前陡然裂開一道不能逾越的溝壑,他生生失了氣力,心波起伏不斷,連呼吸都紊亂不堪。
“你便是司徒府眾人口中的那位謝先生,是與我爹有過約定為我醫治絕症的那位醫者。兩年前十次飛鴿傳書你仍未到達鳳鳴山司徒府,最後還雁不得不渡氣為我續命。。。我可有半點說錯?”她的臉色越發蒼白,滿腔的酸楚在不停地奔騰翻攪,她強壓下湧動雜亂的氣息與聲音中抑製不住地顫抖,直直地凝視著對麵神色黯然的男子。
“你說的,全都沒有錯。是我,間接害死了墨還雁。”謝竹筠抬頭回視眼前的如畫青影,隻覺得那一雙玉色水眸帶著如寒冰的涼意直射他的心房。他痛苦地撫上胸口,奮力地擠出淺淺笑意,徒勞地想要讓自己的眉眼更柔和一些。
“當年的失約,你作何解釋?”她擊玉般的嗓音響起,夾雜著寒風的凜冽卻像淬了毒的刀子般一下下割在他的身上。
他在她恨意濃重的注視下全身失了力氣,困難地開口答道:“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這件事情我難辭其咎,如今也沒有任何解釋的意義了。”
墨玉的眸中陡然泛出殺意,手中的靈犀噴湧出淩厲劍氣,赤焰如浴血紅蓮般駭人可怖,凍氣如雪嶺寒冰般徹骨透涼,合著她全身疾速流動的真氣“嗡嗡”地發出震動的共鳴聲。她慢慢舉起手中劍,鋒利劍刃直指他的心髒,一尺之距,隻消輕送劍柄便能取他性命。
謝竹筠紋絲不動地站在原地,幹淨澄澈的眼眸中狂瀾不止,“若你想殺我,我絕無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