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的每一塊骨骼都像被拆開了重新拚起來般,酸澀難當的感覺在肌理中深入遊走。身體時而寒冷冰涼,時而燒灼難耐,她似乎回到了十六歲以前的時光,每隔些時日體內互不相融的陰陽兩氣便會纏鬥發作,她就像生活在煉獄,每次的醒來都是重生。
清涼的草藥味竄入鼻中,透入骨血,就像溫潤的甘泉流過她的全身。墨玉奮力想要睜眼,卻發現自己連抬起眼皮的力氣都沒有;她動了動喉頭,卻意識到連吞咽都極其困難,更謬論言語說話了。半睡半醒之中似乎有人把她扶了起來,那人身上有股淡淡的藥味,和先前聞過的一樣,沁人心脾,讓她從心底深處放鬆了下來。肌膚上的溫熱透過薄薄的布料傳來,她突然覺得異常地安寧定心,不自覺地想要靠那源頭更近些。
唇上傳來暖意,一股帶著甘甜的苦澀緩緩進入了她的唇齒,由著一股溫和的氣息帶領順著喉嚨滑了下去。。。
幽幽的簫聲在耳邊清鳴,熟悉卻又帶了些陌生的味道,近的好像伸手就能抓住一般,悄然無聲地鑽入她的胸口,帶起那顆沉睡已久的心。房間外的天氣似乎轉暖了一些,就連久違了的鳥兒的婉轉啼鳴聲都紛紛從開啟的雕花木窗透了進來,帶著淡淡的梅香,刺激著她的每一根神經,努力地把她從多日的昏睡中誘醒過來。
她的眼瞼動了動,模糊之中隻見一個素雅的身影背對著她立在窗前,悠揚的曲調從他手裏的玉簫中輕舞而出。同一把簫,兩種完全不同的感覺。她心中一慟,閉起了雙眼。
不是還雁,是他嗬。。。
窗邊的人影似是察覺到了她的動靜,清幽的簫聲緩緩停了下來。他輕輕走到墨玉的床前,掀袍在床邊坐了下來。一室的寂靜,隻剩下繚繞的青煙伴著幾不可聞的清淺呼吸聲,悠然地在房中回蕩。清晨的第一束陽光灑進了窗口,細微的塵粒鍍上了鮮明的金色,在融融的一片暖色中流光飛舞。
墨玉靜靜地躺著,她知道他在凝望著她,卻不知道該不該睜眼,或是睜眼看到他之後與他說什麼話。不知道過了多久,隻聽到耳邊輕輕一聲歎息,接著細瑣聲傳來,身上又多了一層毛毯。
“天氣雖已回暖,也還是要多加注意。你的身子本就孱弱,這些日子又經曆了那麼多。。。”頰上傳來指尖的溫暖觸感,是他在輕撫她的臉龐。“我知道你現在不想見我,或許以後很久都不會想我出現在你麵前。所以今日我就要離開了,回青峰山,或是雲□□醫,今後的路,我第一次不知道該怎麼走。但我明白,或許隻有我離開,你才能無旁騖地體會自己的內心,真正脫離那些縛綁你多年的桎梏。”
清朗的聲音含著一絲哽咽,“對不起,看你受苦,我卻幫不了你一分一毫。”細瑣聲又響起,他站起身為她掖好了被角,慢慢走向門邊。
“你對我來說,自始至終都是墨玉,而不是司徒流雲。”
房門打開了,又輕緩地闔上。床上的墨玉睜開雙眼,水眸之中蘊著強忍的淚光。床頭一管通體瑩白的玉簫,正中間有著一道極淡的裂縫。她再也忍不住,滾燙的淚奪眶而出。
——竹筠,這一切終究隻能怪我一人,你何罪之有。隻是我實在不知以何麵目來麵對還雁,麵對你,更不知如何麵對我自己。請你原諒我的自私,亦請你原諒我的心結深種,終是,我負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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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姑娘,”小丫環們看見回暖遠遠走來,皆恭敬地一福身,“墨玉公子在亭榭中已等待多時。”
回暖含笑點頭,偏頭一瞥隻見浮動的紗簾中青影綽綽,柔和的琴音從裏麵傳出。她褪去鞋履掀簾入內,隻見撫琴之人長發如緞,玉麵丹唇,雅逸隨性,在淡淡的晨光中越發清冷如蓮。墨玉抬頭見是她,不由彎唇一笑,“這時候才想著來,重色輕友,這話一點也不假。”
聞言回暖白皙的臉龐立即漲成豬肝色,嗔笑著作勢捶打她的肩膀:“就你這麼不正經,整天胡言亂語的。”回暖突然停下手中動作,怔怔地坐了下來,有些心疼地望著眼前麵色依然蒼白的麗影。那日她在王府別苑昏了過去,被帶回輕塵府上後發了整整五日高燒,熱度滾燙不退,口中不停地囈語,重複地也就念著那兩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