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盟約(1 / 2)

竹屋的門被輕輕推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倚坐在窗邊,全身裹滿白布的修長身影。他出神地看著外麵,專注地竟然連有人進來都不曾發覺。

那背影一如既往地孤單無助,墨玉鼻子一酸,眸中竟要掉下淚來。方才她已經從軒轅老人處得知了那日她昏迷後密林中所發生的種種:皇甫易私自研製的火藥威力巨大,引爆之時熱力四散,而君不匪在千鈞一發之際撲到了謝竹筠的身上,以自己的身體作為盾牌免去了部分熾潮,同時運氣調息,以自身陰寒之氣予以對抗,這才免過了身下兩人的大劫,若非如此,謝竹筠必受重傷,更不可能在第一時間為墨玉施針封住血脈阻止毒性流竄。

而君不匪自身卻受到了重創,他之前所中箭矢上抹有劇毒,外加烈焰焚身,若非軒轅老人及時趕到,恐怕此時已經下了黃泉。隻是雖說性命無礙,背上卻留下了一世都難以抹滅的燒灼疤痕,以及。。。

墨玉走了過去坐在他對麵的竹椅上,深深吸了口氣,勉力逼回了眼眶中的淚,輕柔地喚道:“君大哥?”

君不匪聽得這擊玉般的嗓音,這才把目光從窗外移了進來。四目相交,冷清的眼神中已沒了往日的繾綣,剩下的隻是一片空蕩,蒼白空洞地令她窒息。他皺了皺眉道:“姑娘是在喚我麼?”

墨玉再也忍不住,任憑熱淚衝刷而下,隻能捂住了唇不讓自己泫然的哭泣逸出。這般冷峻的臉龐,如此漠然的氣質,似無什麼都沒有變,隻是從前認識的君大哥已經不複存在,那個無論再陰狠毒辣、即便是自己兄弟都不放過,卻願為她摘下麵具、流下血淚的君不匪再也不見了。墨還雁、司徒灩染、君不匪,一個個在她生命中留下痕跡的人漸漸都離她遠去,原本那樣觸手可及的過去,卻在她的麵前被無形的大手劃下了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

她突然明白,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姑娘,對不住,是我害你傷心了麼?”君不匪冰冷的眼中劃過一絲無措,他伸出手卻不知該放哪裏,亦不知該不該收回,就這麼擒在空中顯得好生尷尬。

墨玉搖搖頭,淚眼迷蒙中看著他有些孩子氣,又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竟有些寬慰。她抬手抹去臉上的溫熱,定了定神,仰麵迎向了他的目光,“沒什麼,這位大哥,我可能認錯人了。”

“是啊,那位須發皆白的前輩說我是他失散多年的徒弟,為了救人受了重傷,連之前怎麼離開青峰山都不記得了。”他低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轉過頭去望向了窗外的美景。

眼淚又不聽話地湧出,她放棄了擦拭,站起了身道:“大哥,你好好休息,保重身體。”

窗前的身影紋絲不動,隻是點了點頭,輕輕嗯了一下。

她緩慢踱至門前,站定回頭,依依的眼神鎖在了他的身上。她自言自語地低聲說道:“與你在一起的時光短暫,可幾乎每次見你都是淚水漣漣。君大哥,我走了,以後可能再也不會見到你。。。所以我想,這次,就讓我笑著離開罷。”

明知他看不見,墨玉仍然對著他的背影努力綻出了如花笑靨。往事依舊在腦海中翻飛,卻帶著一股淡淡塵封的味道,變得幽幽然模糊不清。她猛地打開了門,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聽著腳步聲逐漸遠去,一直放在桌下的手掌提起攤開,精致小巧的蕉柳玉簪赫然呈現,它仍然光潔泛著玉色,一如當日他輕輕從她的發中取出時般的安靜柔和。無語哽咽,淚濕滿襟。

——我,怎麼可能將你忘記。

他複又轉臉望向窗外,山岩上的雪蓮開的正盛,仿如那一年那一天,晚風習習,花香宜人的荷塘月色下滿池待放的青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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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玉神傷地走在山間小道上,腦中思緒趨於平複,眼角的淚水漸漸被清風化去。可能這樣的結局,於他們是最好不過了罷。

她邁上最後一級石階,本來眼前狹窄的道路豁然開朗,一片空曠的平地映入眼簾。不遠處的瓦屋中炊煙嫋嫋,屋前紫藤繞籬,雞犬相聞,屋後是層層藥園,各種奇花異草琳琅滿目、遍地皆是。玲瓏正在籬旁的水池邊打水,一見是她來了,激動地立即鬆了手中水桶,笑著朝她跑來。

“姐姐你總算來了,先生在後麵呢,你去看看罷。我去做午膳,等你們來吃哦。”她也不等墨玉回答,轉了身就往屋內跑去,跑了沒幾步路突然停了下來,轉頭擰了臉道:“姐姐你看白胡子爺爺住的地方多漂亮,整一個小器鬼,居然把先生趕去半山腰那麼冷清的地方住。”

墨玉忍俊不禁,莞爾笑道:“我倒覺得那邊的景致也很好。”

“哦。。。”玲瓏難掩失望的神情,有些埋怨道,“姐姐和先生總是一個鼻孔出氣。”墨玉無奈搖首,噙著淺笑向屋後的藥園走去。

時值三月下旬,草藥上遮的暖棚都已被除去,露出深棕色平坦肥沃的土壤來。謝竹筠赤著足彎腰站在地裏,衣袖和褲管都高高卷起,手中正撥弄著一棵剛長出花苞來的植物。墨玉從來隻見過素雅幹淨的箬竹公子,如今看到他滿頭汗水地辛勤勞作,隻覺得他脫離了以往“佛”公子不食人間煙火的感覺,變得更有“人”氣了。眼前的謝竹筠是如此真實自然,一舉一動都是那麼純粹完整,她竟然感動地想要大聲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