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次被桂良誣陷,被革戍留營。當時軍餉短缺,河南同知馬文鐸臥病,勝帥命我接管;我推辭不過,接手管理了三十七天,後來奏奉諭旨,才得交卸。我將開支剩餘的賬目和銀兩上報後,交給張起鵷接辦,並說定由張起鵷報銷。可是張起鵷實在太狡詐,先是答應了,後來又推脫,逼我自己辦理。等到張起鵷逮問至部,我恰好被任命為甘肅藩司,於是命令張起鵷遞呈請示,奉批令他遵照上次的批文代造,可是張起鵷就是不造冊。我托方鼎錄請人代辦,到今年才報銷,核實下來,要我罰賠一千一百三十多兩,加上部費一千多兩,一共將近三千兩。我交卸時,還有剩餘四百五十兩,張起鵷也笑納了,現在卻不肯交出。因我現在在家閑居,罰賠的這筆錢無法籌措,所以還沒有上交。
我在直隸帶兵時,在臨洺關分局是廣平府知府王桂經手軍餉;在河南廟工時,是長垣縣令錫桂經手軍餉;從長垣到大營,是玉田縣令張熔經手,我從來沒有見過賬目和銀錢。可是桂良一心與我為難,用我的官銜和名字上報。後來桂良離任,我致信譚廷襄查卷更正,譚廷襄害怕桂良的囂張氣焰,不敢主持公道。可是譚廷襄這樣討好桂良,桂良卻一直認為是譚廷襄奪了他的直隸總督,所以懷恨在心。譚廷襄因天津之役被遣戍,就是桂良搗的鬼。我於是對方鼎錄說:“當時與兵部書辦說定了的,有部費就不駁,現在送了一千多兩部費,卻仍要罰賠,部費是做什麼用的呢?”方鼎錄與書辦商量,請以直隸長垣報銷賬目墊上,抵此罰款。我已寄信回南方,讓大全籌錢還,沒有接到回信。當時在西安,我曾將這個情況,詳明甘督轉谘。本來是兵部來稿,現在兵部又駁回,真是變幻離奇。看來,不將天良全昧,糧台這個事就真不能做。現在雖然軍餉短缺,可是有些人仍然任意浮支冒領,隻要有軍餉發下來就有人侵吞,隻要將部費提出,就什麼事都可以做,再將長墊多辦一些,就是核實起來也不至於賠。
我想,國家軍餉需如此緊張,又是抽厘,又是勸捐,所有這一切無非是敲骨吸髓,剝削民脂民膏,如果我再從中侵吞,使荷戈執役的士兵枵腹戰鬥,罪過就比貪汙救災款還要大,所以萬不敢為。在獨流管賬時,我自己用的米和柴薪都是自購,後來在廟工,也從不索取分文。可是這樣做的結果卻是罰賠,天理何在?
張起鵷雖然瘐死在監獄,家破人亡,可是做糧台時卻是狠撈了一把的。就比如說我在獨流把四百五十兩銀子交給他後,他就將一部分銀子運到天津,還自己在天津的賬。勝帥讓我寫折子乞餉,皇上從內庫撥出三十萬兩送到大營,張起鵷就撥回七萬兩送到自己天津家裏,這又怎麼說呢?張起鷯拜勝保為門生,拜師禮就是一千兩,又為勝保母親做壽,送的也不下幾百兩。勝保每月開支五百兩,而廚役請領蔬果等項還不計算在其。張起鵷的兒子張琛在連鎮捐辦堤工,用了很多錢,保舉知府花翎,張起鵷也保舉布政使銜,父子都得到優保,捐的錢也都是出自糧台,所以張起鵷雖獲咎瘐斃,但不能說他沒有得到好處。
隨營糧台,萬不可管,眾人皆虎視眈眈,即使乃心清白,旁人也斷斷不信,就是你拉住一個路人告訴他,別人也說你是虛情掩飾。糧台那裏,什物米薪無所不備,珍醋酒漿羅列滿帳,都是供帥營用的。可是文案處、營務處那些有權有勢的,不時來要,假如拒絕就會怨聲載道。如果營中陣亡一位將軍,大帥說應該幫援若幹,除官殮外,就須措辦,大員陣亡,則所幫援的更多。將軍善祿病故,除附身外,竟幫援了三千兩;此外如道員、知府、參將、遊擊等人,不可勝計。這些用項,照例都不準報銷,而管糧台的也都不敢推辭。張起鵷既不阻擋大帥及各營員需擾,又不將賬目做清楚,而且父子二人都相信卑鄙小人,信任一個楊菊衫,卻不知防備他借此要挾;信任一個汪壽昌,卻不知防備他的陰險。張起鵷父子兩人經常被人逼勒,總是因害怕而就範,對於同事的急難寒微,卻漠不關照,導致同人怨怒,深入肌膚,而自己又侵吞軍餉,更是讓宵小之徒抓住了把柄。
楊菊衫是四川佐雜人員,七十歲了,投奔到勝保大營,勝保派他幫辦糧台事務。楊對張起鵷的賬目,凡不合例而營私者的,都秘密記載下來。又討好逢迎山東巡撫崇恩,騙取信任,得以保舉知府,之後挾製張起鵷,向他借銀兩千兩,指定省份捐納,分發到四川。張起鵷不敢違抗,隻好乖乖就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