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是如此。屠刀可不是好拿的。演武開始,七家村所有的青壯——包括不是青壯的男人都上場了,連五剩兒也不顧自己的年紀,上場打了一套大洪拳。座中的老人見他們一個一個盡心盡力地練下來,臉上的神色卻不由越來越黯——這還叫什麼功夫?又叫什麼武藝。都是莊稼人,這些子弟已不再是行走江湖的青年了,他們雖用力,但沒一個力用得得法。隻有五剩兒打完了一套大洪拳後,馮三炳喊‘停’,他摸了摸五剩兒的小臉,說:“孩子,打得好,真難為你了。”
然後歎了口氣:“看了這麼多,還就這孩子的拳法有一點模樣。可惜,他不過十二歲,指望他還早著呢。”
一語說完,堂下人人齊有愧色。馮三炳衝自己二兒子、也已有四十五六歲的馮克己道:“你下去使一套給他們看看。”
馮克己應了一聲,卻麵露難色。他下場撿了一把刀就舞了起來,馮三炳看得臉色卻越來越不對,忽再忍不住,跳下座去,一掌就向他這個自己都有了個十八九歲兒子且在座的二兒子臉上扇去,口裏怒罵道:“你這叫使刀嗎,犁田犁得瘋了吧?莊家把式,都是莊家把式!你小時可不是這樣的。”
他二兒子沒有躲,臉上卻有一股淒慘的神色,懦懦道:“爹,我沒碰刀把已有快三十年了。”
馮三炳看著兒子,不由,一股怒氣已忽然泄了下來,兩眼中兩行老淚滾滾而下。他不再出言,一步一步地走回自己座上。不知怎麼,混進來的小稚看著他那一步步走的樣子,就覺得:每一步他身子裏似乎都有一塊骨頭就此碎去了,且永難複原。
宗祠裏一片死寂。馮克己該是當初習武的孩子中最好的好手,如今他都如此,大家還能說什麼。良久,隻聽馮三炳歎了口氣道:“明天……明天,武候莊估計會有人來。”
眾人靜靜地等著他的分派,馮三炳想了想,隻覺腦中空空的,但他不能表露,這是一個當家人的苦處,他隻有苦澀澀地道:“各位先回家歇著吧。”
然後他雙眼望下大梁:“明天會有一場苦鬥。”
靜了靜。“我沒有別的話:是老威正的子弟,那麼明天——拚了吧!”
最後三字就是這天議題留在七家村眾人心裏最後的聲音:拚了吧,拚了吧,拚了吧……一絲深抿的苦味從馮三爺唇角漾開,泛了開去,浸入眾人心頭,七家村百二三十口人的心頭: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