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離騷!(2 / 2)

他伸手去掩商裳兒的口,可也覺出,他掩不住,遮不住。他抖抖的手拿著那支釵子輕輕向商裳兒眼中靠近。他的手一直在抖,商裳兒的眼卻象在鼓勵著他。小稚閉上眼,狠下心,他明白裳姐,如果做為一個人,一個想有所擔負的人,此生必須要擔上最親愛的人的血,那他情願由自己來擔負,他不要——不要商裳姐的靈魂沉入那永生永世的自責與悔恨。

手裏的釵尖一顫,他知道那釵尖已接觸到商裳兒的眼皮了。小稚忽然大叫一聲,他再也承負不住,隻覺一股激流在泥丸宮湧起。他不要!他一把丟掉了把根釵子,腦中忽如醍醐灌頂似地想起那個夢中人說的一句話:“如果,有一天,你到了再無所承負之日,記得,你左臂後的近肩頭處還有一把劍,我畫的劍。有一天,你可能什麼都已失去,但你還有‘離騷’,記得,我教給你的‘離騷’一劍!”

小稚忽然開始脫衣,五月的風中,他脫掉了那累贅之衣。他在風中露出了他那個細瘦的身子。然後扭頭,他要尋找他肩上是不是真有一把畫就的劍。心裏這麼想時,苦練多年的那夢中之人傳授的馭氣之術似乎就在他泥丸宮中蓬勃欲起。記得那人曾在夢中對他歎道:“想不到你進境這麼快,十二歲時,你十二歲時,可能就可以撥出那把劍了。此前一定不要輕用,否則難免身毀命殞!”

他不知那人說的是什麼,又是不是真的,但此時,他是真的再也承負不起。他回顧肩頭,如一支雛鳥之側頸叨翎。陽光細細碎碎地照在他細瘦的身子上,開始他全無所見,然後,他似乎真在自己肩頭看到了一柄畫就的劍。小稚大喜,伸出右手,輕輕靠向肩頭,他要撥出它,他要撥出它。

一股輕顫的寒流順著手少陽經直貫他的指尖,他覺得隻差一點,隻差一點就可以撥出它了。但、他還不到十二歲呀。他心中憂急,他撥它不出。然後,他就看到了商裳兒那空空茫茫越轉越快的眼,小稚隻覺一股熱血上衝,腦中轟的一聲,然後,他的手裏雖沒有什麼,卻真的覺得椎骨一挺——那一挺是一股傲氣,手真似在自己瘦小的肩頭抽出了一柄傲骨之劍一般。

那邊三個老者全力施為,這時見他舉動,忽然變色,心神俱震。小稚再也不顧,掣出那‘劍’,就向那口裏越念越快的老者刺去。那老者麵露一絲恐懼之色,猶想在那‘劍’意及身前迫出商裳兒的秘密。小稚忽然開聲一喝,那一股劍意脫手而飛,直擊向那個言長老!

言長老再也無暇念那《大日經疏》,他不顧此時收功傷身,人已飛躍而起。因為驟變襲來,三人聚力苦凝的‘天聽’之術不及傷敵,反襲向己。聞長老已驚恐叫道:“離騷!是蕭驍的‘離騷’!”

目連的一雙凸眼幾乎凸落於地,口裏驚道:“長青門——你是長青門的什麼人?”

最先翻身而起的言長老在空中已一口血噴灑而出,慘聲高笑道:“哈哈,哈哈!‘長青一劍已在手,天下誰此更蕭騷!’好個長青門,好你個蕭驍!”

他們聯手施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那聞老者與目連老者口裏也一口鮮血噴出,相視一眼,一人慘然道:“怎麼他的劍意會在這孩子身上?”

然後他們忽同時出手,這次不再指向商裳兒,而是襲向小稚。小稚瘦嫩的臂一挺,原來這劍它真的存在,它叫‘離騷’,可什麼又是‘長青門’?什麼叫做‘長青一劍已在手,天涯誰此更蕭騷’?他不管了,他隻知他要護住裳姐,如護住這人世他最後的一場珍愛。一股寒氣從他手少陽經流入手小陰經,然後,他振顫而出。以他年紀,就是再勤苦的修為,如何當得‘六識’中三個老者聯手進襲?可這‘長青一劍’慣破‘密宗雜術’,他適才出手又在對方不意之間。這一劍,似乎掣出了他骨裏的所有骨氣。天地間,那是一個孩子第一次昂然擊刺的源於他生命的一種絢爛。‘六識’中三個老者不意之下又是動用自己的‘六識煞’出手。如果他們用平常武功,本可擒小稚於反掌之間。但以意迫人之術,三個老者也未必及得一個孩童的的清傲堅執。

隻見舵落口的渡頭蓬起一片血雨,那三個老者挫敵不成,再次為自己幻術所傷,他們不敢多停,內腑為己身‘天聽’之術所傷極重,飛躍而退。小稚麵上驚愕,實在沒想到夢中之人刻在自己肩上的‘劍’會如此曆害。然後,卻覺五髒六腑一陣巨痛,似整個要翻轉過來。身中骨中,俱已倦極,似乎那一劍已抽出了他一身的筋骨。他喉中咯了兩聲,費好大勁咯出一口淤血,人已昏迷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