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斬馬羅沙(1 / 3)

夕陽如血,斜斜地墜在地平線盡頭,竭力揮灑著黑暗前的最後一絲黯淡餘輝。由於兩側的高聳山體阻隔了日照,羅沙山穀正逐漸變得陰暗,死一般的寂靜籠罩著整個空間。周遭山嶺各處,無數朵落花被風折起,卷攜,雪般紛揚而下,絢爛曼妙之中,卻隱隱透著幾分淒涼。

以山穀為中心,方圓幾百裏以內的地麵,均褐黃而堅硬,土壤表層生著一層薄薄的鹽堿。在這片寸草不生的貧瘠土地上,卻生長著坎蘭大6上最美麗的花卉——七色幽灩。似乎是在證明著自己的驕傲孤高,幽灩的存活環境,往往是人跡罕至的苦寒之地。正如,於無際戈壁中孤獨佇立的羅沙。

微風中,一朵的幽灩落英,輕盈地搖曳著,曼舞著,掠上了橫戈雄倨的嶺脊。悄然無息中,它那七枚美妙如精靈之翼的異色花瓣,輕輕觸上一樣冰冷堅硬的物事,隨即,化為碎屑四散而去。

那,是一柄長刀。刀背厚如砧板,刃鋒青森薄銳,黑鐵刀身過了一個成年人的長度。寬闊的刀柄前端,有著一道彎如冷月的護手。在落日的血色餘輝映射下,長刀通體幽幽地泛著妖異的赤紅色,就像是黑暗中邪魔的眸。在坎蘭大6上,幾乎是所有的騎士都渴望著用這樣的兵器作戰,它鋒銳而狹長,能夠毫不費力地將敵人連同座騎一截為二。然而,卻隻有極少一部分人有足夠的腕力將它揮轉如意。與占盡優勢的長度成正比的,是沉重到可怕的分量。夠實力的殺戮者,都喜歡揚起這種長刀時的狂暴直接,凜冽幹脆。雖然是馬刀,但它的名字,就叫做斬馬。

風,愈大了起來。在寒流中卷揚激舞的,除了漫的花雨,枯殘的枝葉,還有,駿馬的長鬃。

羅沙山穀兩側的嶺脊之上,半人高的幽灩叢中,掩隱著十幾匹高大健碩、通體油光烏黑的戰馬。它們正在勁起的氣流中不安地打著響鼻,前蹄焦躁地刨踏著地麵,似是在急不可耐地等待著衝鋒時刻的來臨。馬背上的騎士們俱是身形強悍,黑巾蒙麵,緊握著韁繩的手穩定如磐石。在這些目光冷厲的大漢背後,負著一張張軟烏金絞成的強弓,馬鞍邊所懸掛的箭壺內,箭矢尾端的長羽潔白如雪。

當不疾不緩的馬蹄車輪聲,從穀地的遠端入口處隱隱傳來時,卡姆雷冷然揚眉,在最後一抹陽光中舉起了斬馬。身側的騎士們紛紛反手取下強弓,搭箭,漠然而迅捷。無形濃厚的殺機迅彌漫擴散,充斥了整個羅沙山穀。

行來的,是一支規模不大的商隊。尾位置的幾十名騎者身著輕甲,神色警惕,手中的單刃馬刀盡皆出鞘。隊伍的中端,是蜿蜒而行的一輛輛馬車。行進中每輛車的車軸,都在不斷出“吱吱呀呀”的不堪重負聲。

“父親,您您又要殺人了嗎?我想回家。”卡姆雷的身後,傳出一個怯怯的童聲。

卡姆雷注視著越來越接近山穀中部的商隊,語氣溫和地道:“沒有人喜歡殺人,這樣做,是為了活下去。沒有糧食,很多人會被餓死,其中也包括了我和你,我的兒子。”

“那那您讓我先回去可以嗎?因為我怕見到血,每次都很害怕。”那個聲音猶豫了一會,低聲道。

“會習慣的,記住,你是一個男人。”卡姆雷淡淡地完,手臂揮下,斬馬刃鋒在風中出了一聲微弱而妖異的低吼,刀尖直指穀底!

一陣尖銳的嘯叫聲在他揮刀的瞬間即刻響起,幾乎是與此同時,穀底商隊打頭的幾名騎者麵色大變,高聲驚呼道:“敵襲!有埋伏!!!”

狹長的羽箭在空中呼嘯而至,疾如閃電,尾端的白色長羽劃破暮色,淒豔如朵朵死亡之花。

“撲撲撲!”十公分長,帶著倒勾血槽的箭頭旋轉激射,獰笑著將身軀紮入目標的胸膛或是頭顱。一蓬蓬的血花在穀底同時爆起,十幾具人體悶聲栽落馬下。這些在片刻之內被黑暗所吞噬的生命毫無意識地大睜著雙眼,以各種僵直的姿勢仆倒在地麵上,或掙紮,或抽搐。在死亡無聲降臨之後,等待著他們的,就隻有腐朽。

突如其來的攻擊,使得整支商隊頓時方寸大亂。目睹著身邊的同伴在短短一刹那的時間裏麵變成屍體,所有的隨隊護衛都開始茫然而驚恐地揮舞著手中武器,顫聲呼喝著胯下受驚的座騎。而馬車車夫們的反應,卻要比這些護衛者直接迅得多——他們直接鑽入了車底,並且6續取下了頭上的風帽。

緊隨而來的第二波箭襲,重演了一次血淋淋的殺戮過程。每一支箭矢都無情地掠走一條生命,從無落空。商隊中已經有護衛現了敵人的所在,但在這個時候,幾乎已沒有一個人再有反抗的念頭。豐厚的酬金固然重要,但與生命相比,卻根本就算不了什麼。

卡姆雷冷冷地望著穀底四散逃竄的商隊護衛,語氣淡漠:“老規矩。”

嶺脊上十幾匹高大戰馬同時人立而起,高聲長嘶,直如蛟龍般騰起四蹄,疾衝而下!與山穀中那些受驚的同類不同,它們早已經曆了太多的血腥殺戮,在和背上的主人一起戰鬥時,部分戰馬甚至會用前蹄將落馬的敵人活活踏死!

急馳間,蒙麵騎士們口中出低低的呼哨聲,雙腿緊挾馬身,或扣或催,控製著戰馬的去勢。他們的身體隨著顛簸而上下起伏,眸子裏閃動著森然殺機。馬行如風,黑鬃激揚如火,但激如飛蝗的箭矢卻比風還要快!

長箭破空聲、慘呼聲、人體墜地聲、驚馬長嘶聲,種種各不相同的聲息此起彼伏,混亂地交織在一起,組成了一曲淒厲的死亡樂章。商隊護衛的數目,已經急劇銳減到個位數。就連隨隊押貨的兩名商賈,也死在亂箭之下。經驗老到的殺戮者們縱馬疾行,沿著山穀內穿插交錯,狩獵般冷漠無情地將剩餘諸人逐一射殺。

散亂停放的車隊中,沙魯撅著肥大的臀部,躲在一架馬車的車廂底部簌簌抖,語氣顫抖地念叨著光明禱詞。作為一個有著豐富資曆的車夫,這名體形壯碩的中年人在商隊遇襲的第一時間就摘下了風帽——無論是在大6上的哪個國家,遇劫時隻要車夫作出這樣的舉動,再凶悍的馬賊也不會動他們半根汗毛。這是一條不成文的行規,古老而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