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薄的雲層之上,夜空中的那彎冷月就像是女子初描的娥眉,寂寥高懸著,灑落淡淡銀輝。
“虞美人”的大門前,工匠們正穿梭往來,搬運出最後一批器具。底層大廳裏,一張張嶄新的賭台被重新鋪開,斑駁著裂痕的立柱樓階也修複如初。大批客人早已和骰盅輪盤殺得硝煙四起,整個賭檔又恢複了一貫的喧囂繁忙。
血族的複原能力要出人類百倍,但莉莉絲胸前的狹深傷口即使是經過魔法治療,依然還沒有完全愈合。此刻她正慵懶地倚在一間幕簾半挑的貴賓室內,盈盈眼波透過廳堂,直投向籠罩在“虞美人”之外的夜幕中去,對陣陣作的劇痛如若不覺。
一扇門,兩個世界。
在門內,有著食物與美酒,溫暖舒適的大床,女孩柔軟的懷抱。來這裏的人們沒有身份上的差別,隻要有錢,平民也可以離開外麵那個冰冷的世界,坐上圍滿爵爺的賭桌。
這種感覺令人沉醉,也同樣令很多商賈富農傾家蕩產。因囊中告罄而苦苦哀求借貸賒帳的客人不是沒有過,可他們除了像條狗一樣被扔出“虞美人”之外什麼也得不到。
正如蠻荒叢林中的食蠅花,花房中粘稠的汁液可以誘來昆蟲覓食,也可以將它們無情吞噬。
對於那些輸掉全部的賭徒,莉莉絲從來就不會產生絲毫憐憫。每個人都知道“虞美人”是銷金窟而並非救難所,而她就是那位美麗無情的女王。
巴洛克城裏能算得上中高檔的風月場所不下百家,通宵營業的卻寥寥無幾。自從蠻牙人的鐵蹄踏上斯坦穆國土直至今日,軍方布的宵禁令仍然在部分地域有效,而這無疑已成為了每家妓院或賭場的老板們最為頭疼的問題之一。
“虞美人”所在的繁華街區也屬於管製範圍,然而莉莉絲並沒有費上多少周折,就從當地警備司的最高長官手中拿到了特許文書——那滿臉猥瑣的老家夥被她裸露的雙腿迷得暈頭轉向,幾乎沒怎麼考慮便收下賄賂,並在莉莉絲帶來的幾名尤物陪伴下度過了一個美妙絕倫的夜晚。
盡管莉莉絲要遠遠比任何一個歡場女子更為勾人心魄,但她可愛的虎牙卻讓很多打過交道的實權人物都望而卻步,不得不按捺下**轉而選擇這甜妞兒提供的其他好處。血族的玫瑰可不是人人都敢於伸手去摘的,鬼才知道**過後自身會剩下些什麼,或許是幹癟的屍體,也有可能連半點骨渣都不會存在。
可能是由於越得不到的東西才越能引男人的興趣,“虞美人”的生意向來就是同行中最好的。很多顧客都是衝著豔名遠揚的老板娘前來捧場,這黑妖精的一顰一笑像是某種足以上癮的迷幻藥劑,早以令得他們無法自拔。
其實無論人類或是異族,隻要身為女性或多或少都會在意男人們的目光,盡管在表麵上她們是矜持的。像莉莉絲這般惹火的美人,更是喜歡成為無數異性注目的焦點。無論那些眼眸中流露出來的究竟是驚豔愛慕,還是**裸的**,她都會感覺到理所當然的驕傲。
“虞美人”開張至今,接待過的客人可謂是難以計數。莉莉絲見過很多家夥在注視著自己的時候會醜態百出,往往也就一笑置之。可是就在剛才望著夜幕怔然出神的時候,兩個緩步走進底樓大門的客人卻她感到了一股從未有過的怒意。
他們的目光從一開始就細致地掠過全場,然後掠過正對著門口的貴賓室,隻是掠過。仿佛倚在裏麵的莉莉絲隻不過是個雞皮鶴的老太婆,就連看上第二眼的興致也無。
走在那名醜怪異族前麵的,是個銀年輕人,容貌清秀,眼眸亦是優雅的銀灰色。雖然隻穿著一件毫無起眼之處的黑色長袍,但他給人的感覺卻是極其威嚴且高貴的。這並不僅僅是視覺上帶來的觸動,當他一步步邁入外廳之後,由於充盈而漫溢的神聖氣息潮湧般席卷了全場,每盞燭火都在悄然無息間變得白熾,廳堂間穿行的氣流隨即活躍起來,微弱的風吟逐漸彙聚流淌,到得最後竟是演化為聖歌在虛空中隱約回蕩!
整幢建築體內開始慢慢地安靜下來,賭客們相繼站起身,樓上還在飲酒作樂的少數客人也紛紛推開懷裏的姑娘,接著盡皆跪倒。一片顫抖的禱告聲中,這些先前還在享受著糜爛時光的信徒顯得惶恐之至,其中絕大部分人甚至已在哆嗦個不停。
每周一次的例行祝禱早就被他們所遺忘,此刻感受著隻有在教會裏才會存在的浩然聖息,似乎就隻有拚命向神明傾訴虔誠才是得到寬恕的唯一方式。
任何血族都不可能是光明神的信奉者,莉莉絲也不例外。盡管自身的美貌被忽視現在已經得到了很好的解釋,但她還是對這兩個半夜闖來的神職人員感到萬分惱火——如果每都能看到他們一次,那“虞美人”就真的要關門了。
“兩位大人,請問有什麼是我可以為你們效勞的嗎?”八麵玲瓏的莉莉絲很快調整好心情,滿麵春風地迎上前去。
“自然是有的。”撒迦的視線總算是停留在她臉上,卻依舊像是在看著一塊石頭。
莉莉絲在心中惡毒地詛咒著對方,臉蛋上卻現出比使還要純潔的笑靨:“那太好了,今真是我的幸運日”
撒迦環顧著四周簌簌抖的人群,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聽過紮古克羅麼?”
“我就是紮古克羅族的後裔啊!”莉莉絲覺得有些奇怪,巴洛克範圍內很少會有人不知道她的來曆,這曾經為她減去過無數麻煩。
“今不僅是你的幸運日,也同樣這幢房子裏其他四十八隻蝙蝠的。”確認了女老板的身份後,撒迦的語氣反倒隱隱透著失望,“梵卓在哪裏?讓他馬上滾出來見我!”
笑容在莉莉絲的臉上霎時僵住,這年輕神職對精神體的洞察能力固然令人震驚,但她真正駭然的卻是另一件事情:“你怎麼會知道我父親的名字?!”
同一時刻,“虞美人”深達數丈的地下暗室內,某位偉大的王者正在哀呼。
“救命啊,救命!”潮濕的石室頂部不斷有水滴墜下,戈牙圖的滿頭紅早已濕透褪色。滲進嘴角的草藥汁液多少讓他有點舌頭麻,那固執的呼救聲也因此帶上了幾分滑稽的顫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