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奪舍(上)(1 / 3)

牆角裏的兩塊土豆已經開始軟變色了,就連偶爾途經的蟑螂也沒有興趣去碰上一下。瑟多躺在爬滿蟲虱的草堆裏,混濁空洞的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視著它,仿佛那不是什麼變質的食物,而是姑娘胸前迷人的**。

水牢並不算大,卻處在地底以下極深的位置。純以花崗石砌出的基體方正齊整,就像被巨人手中的折尺量過,再一鑿鑿開掘出來。碗口粗的精鋼柵欄無情地排列在各處,將幽暗空間分割出近百間囚室。

整個區域裏漫溢著汙穢黑的死水,石壁上隨處可見青綠滑膩的苔蘚,以及斑駁其間的幹涸血跡。不斷凝結的水珠從石壁縫隙間靜靜滑落,墜上水麵出密集空洞的“滴答”聲,聽起來如同無數魅靈,在黑暗中叩擊著青森利齒。

這裏從來沒有經過任何形式的清理,部分死去的囚徒長年累月泡在水中,從浮屍變成腐肉,最後融化成大灘大灘的糊狀物。**腐爛的氣息和屎尿臭味,混成了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侵蝕力量,最細微的吸氣動作都能在瞬間將無數柄淬毒的刀子,通過氣管硬塞到肺葉裏去。有時候,那些狂熱的異教徒甚至連刑訊環節都無需經曆,隻是剛送入水牢幾,就已經被壓抑森冷的氛圍活活逼瘋。

很難想象光明總殿這樣威嚴神聖,如同國一隅的處所,居然也會有煉獄般的黑暗罅隙存在。

瑟多還記得第一次來到監區,提審亞列邪教腦的情形:後者對惡魔的忠貞信仰並沒能升華到凡脫俗的境界,**與精神上的雙重折磨,導致他在審訊過程中抱住紅衣神官的腿足,痛哭流涕地要求盡早殺了自己。

環境能夠對人產生的影響,無疑是極其巨大的。

常年出海的船員大多孤僻寡言,一旦靠港就會鑽入酒館或者爬到**的床上,表現得比野獸還野獸;終日沉溺於紙醉金迷的世界裏,除了享樂再也不會其他東西的貴族子弟,往往會交往著一群同樣紈絝無能的朋友,絕大多數事物在他們眼裏都能和金錢劃起等號,良知卻絕對不值一文;陰森潮濕的水牢能令囚徒們產生的唯一心理,便是絕望。特製的縛魔鐐銬使得自殺成為了難以企及的夢想,每個再無生存價值的解脫者被押去火刑場之前,會引來的目光不是同情恐懼,而是瘋狂的忌妒。

當死亡已經成為奢望,崩潰的時刻也終將到來。水牢裏從未缺少過不知所謂的囈語怪叫,幾盞終年燃亮的魔晶燈幽幽冷冷地灑落光芒,把昏暗中所有的一切襯映得有若鬼域。

就算是意誌再堅定的人,在如此封閉陰鬱的絕境中亦不可能保持平靜。什麼權勢金錢信仰理想統統加起來,現在都沒有自由來得可貴。然而這個無望實現的念想,卻會隨著時日的流逝變成巨石,以緩慢的不可阻擋的勢頭把靈魂碾得粉碎。

瑟多還沒有瘋,但在清醒的情況下,反複體驗軀殼裏那股歇斯底裏躁動著的悔恨不甘,則讓他覺得時刻置身於洪爐之中飽受煎熬。由於以往過於清高的緣故,司職水牢看守的幾名聖裁對這位前紅衣主教的到來,表現出了強烈的興趣,僅在囚餐供應上玩出種種花樣,就讓瑟多很快懂得了河東河西之間要命的差距。

連狗食都不如的三餐確實難以下咽,可是為了果腹,為了活下去,瑟多根本毫無選擇。他所在的囚室隻有一個角落略高出水麵,充當床鋪的幹草胡亂堆在牆邊,每的食物都會被扔到此處,就連大便的排放孔洞,也同樣開鑿在這片的區域。

此刻他正在猶豫,是不是要拿起那兩塊前就丟進柵欄的土豆,然後吞進幹癟的肚子裏。鹹到苦的味道,並不是它們至今還存在的直接原因。事實上多吃點鹽可以減低饑餓對胃的折磨,每個菜鳥獄卒或菜鳥犯人用不了三就能切實感受到,這些廉價而細碎的結晶體可以帶來的好處,瑟多也不例外。

當日送飯的聖裁極其惡意地偏移了準頭,讓這頓早飯和牆根下未曾衝淨的排泄物生了一次短暫而親密的接觸。前紅衣神官沉默地看著那名樂在其中的年輕神職,對著自己啐了口唾沫後大笑走開,就連憤怒的力氣都已經完全失去。

任何形式的抗議在水牢中都是被嚴厲禁止的,瑟多的絕食導致了之後兩裏,再沒能得到過其他囚飯——那些聖裁對他的關注程度,簡直要出熱戀中的情侶。

我不能死在這裏,這絕不是該有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