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已是初秋。
九月有桂花盛開,九月有紅楓如火。
在任何一個吟遊詩人口中,這時節都被描繪成大地之母的回饋與賦予。春季播下的作物種子,經過漫長的成長期,終於迎來了收獲。就連拂過田野的習習涼風,都帶著甘甜芬芳的味道。
穿行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近距離感受著人群充滿生機的喧囂與繁忙,貝羅親王的心情卻顯得頗為低落,甚至可以是有點沮喪。
作為這次受到獨立聯盟邀請的對象之一,剛從繼位風波中走出不久的德維埃公國遣出了一支極具規模的使節隊伍,由他率領前來參加這一次開國典禮。想起那位**多過腦髓的準皇帝,也就是他的嫡親兄長在宣布出訪人選時的奇異眼神,貝羅覺得牙根又開始恨得癢。
那一刻,不止是皇帝,就連那些大臣,都仿佛在看著一個已經被綁上神壇的活祭品。
“親王殿下,再過兩個街區,我們就到了。”馬車外傳來的話語,將憤恨的心緒拉回了現實。
掀起豪華車廂旁側的窗簾,貝羅探出腦袋,掛上滿臉笑容,向著策馬隨行的幾名裁決軍官點頭示意,“就快到了麼?這些真是辛苦你們了。順便問一下,撒迦陛下呆會兒會出現吧?老是聽人起他的風采,可惜一直沒有機會覲見”
長久以來有關裁決軍團的種種傳聞,早已讓他對那名幕後獨裁者的片麵印象根深蒂固,並平添了諸多想象。
裁決軍官們交換著奇異的眼神,半晌之後,其中一人才冷淡而不失禮貌地開口,“今這樣重要的日子,撒迦大人當然會麵見各位貴賓。不過,有一點您弄錯了,登基的那位是斯坦穆皇族的唐克爾迪·裏察德王子,並非我們大人。”
貝羅親王登時愕然,一張白淨富態的臉龐漲得通紅,“對不起,是我弄錯了”
誰都沒有料到斯坦穆國土上的這場戰爭,打到最後居然會打出第三方政權來。盡管在平日裏的高談闊論中,貝羅親王總喜歡給希斯坦布爾獨立聯盟加上“不入流”的前綴,但正式接到國事邀請函的那,他和皇帝以及所有在場的人,全都無法遏製地打起了哆嗦。
送來文書的那兩名特使,是在德維埃王臣諸人商議國事時,施施然從大殿正門直闖進來的——沒有任何通報,也沒有任何示警聲,仿佛皇宮裏的那些侍衛高手以前就是稻草人一般的擺設,而現在根本連擺設都不如。
習慣對著沙盤指點江山的上位者們勉強保持的鎮定,轉眼間便隨同來人口中簡單的自我介紹一起,崩潰得一幹二淨。表麵上看起來,獨立聯盟這股遠在千裏之外的特殊勢力伸來的似乎是橄欖枝,實則就連光明總殿一手扶起的傀儡皇帝也能通過並不靈光的腦袋分辨出,事情遠遠沒有那麼簡單。
互通聲氣互相防備,這恐怕是林林總總的同盟之間最大的特色,沐浴在神屬光環下的東方七國亦是如此。動身前來希斯坦布爾之前,貝羅親王就已經知道,參與那次遠征的其他國家同樣接受了邀請,沒有推脫或拒絕的例外。
貝羅可以肯定每一個同盟國的掌權者,都如自己的兄長那般在第一時間將這件事情上報了教廷,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這種模棱兩可的態度,在很大程度上增添了各國對光明總殿的疑慮——某些特定的時候,武力要比信仰更具服性,現在神仆們卻表現得像在回避著些什麼。或者,隱忍著些什麼。
沒有永遠的敵人,隻有永遠的利益。
意識到背後的大樹也許已走入衰老期的東方七國,權衡利弊之下最終派出了各自的使團,並極有默契地均以親王一級的人選率領。既不至於開罪獨立聯盟,又能對教廷有所辯詞的做法,可以是皆大歡喜兩相不誤。唯一可能會出現的缺憾,不過是在日後犧牲掉一些倒黴鬼罷了。
大街上的人很多,能舒舒服服躺在鋪滿軟墊的馬車車廂裏,手邊就擺著窖藏二十年以上醇酒的卻沒有幾個。問題是,臉色陰鬱的貝羅並不認為,自己真的就比那些老百姓快樂多少,因為他們至少還有希望,還有明。
從下榻處一直到希斯坦布爾內政廳前的儀式廣場,親王感覺到就像在經曆一段生與死之間的最後旅程。高度的緊張讓他甚至對司儀官大聲通告的使團名稱毫無反應,還是靠著隨行人員的提醒,才避免了不該出現的尷尬場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