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合歡花開的季節,又是一個陽光如煙的暖春。
那場驚動地的戰爭,已經過去很久了,久得讓空氣中的血腥完全消逝,人們記憶裏的恐慌絕望再也無跡可尋。
在摩利亞的帝都,曆史上第一位女皇的加冕儀式已近尾聲。無數民眾湧動在帝國廣場上,向皇宮塔樓手握權杖的紅女子歡呼膜拜,沸騰的聲浪直達雲霄。
代表巴帝王國前來參加這場盛大儀式的特使,正是希爾德大帝本人。他攜著最鍾愛的妻子莎曼,站在摩利亞新皇半步之後的位置上,臉上帶著由衷笑意。
兩個級大國之間早已不存在任何盟約,共同經曆過的鐵與火,讓它們永遠也不再需要那些虛偽空泛的模式,來規定些什麼,承諾些什麼。
和所有人一樣,年輕溫婉的女親王也將目光亦凝注在胞姐身上,淺淺的笑靨裏飽含著驕傲與滿足。
她的淚痕卻仍在頰邊。
女皇的神情一直都很冷漠,很鎮定。她似乎是個生就應該站在這種高度俯視蒼生的人,整個典禮持續到現在,甚至連半分應有的激動都不曾流露。
恭立在周圍的老臣都帶著真正的崇敬之色,就連希爾德大帝的眼神裏也隱現激賞——如果他能有這樣一個女兒,或許那些遠在巴帝的皇子就再也不必為爭寵而絞盡腦汁了。
這是無比輝煌的時刻,控製著帝國廣場乃至整個岩重城的皇家軍團,早已將任何一種意外生的可能性降到了最低。
可偏偏就在民眾高呼萬歲的當口,一杆獵獵招展的大旗從高空中霍然直落,“奪”的一聲插在了皇宮正門之前,旗杆沒入石板地麵近半。
至少有上千名暗黨在同一瞬間從人群中衝出,卻隨即又定在原地。
因為他們已經看清了旗麵上的那一行字——“裁決恭賀”。
短短的沉寂後,廣場上爆出的歡呼聲到達了頂點。邊雲目前仍以國喪為由拒絕任何外交,如此表達友善的方式雖然離奇,但恐怕已是其他國家的君王跪在地上也求不到的。
女皇臉上冷酷的假麵,也直到這一刻才被打破。她怔怔地仰起頭,望向深藍色的蒼穹,不知不覺竟是淚流滿麵。
那片高遠的流雲之間,有著一點紅影。
夕陽方落時,遠在帝都千裏之外,一位老人正趕著馬車馳入摩利亞邊陲鎮。
鎮上的孩子早已聽到車轅上的鈴鐺響動,雀躍不已地奔出,團團圍在馬車四周。老人大笑著摸出一支魔法卷軸,觸後頓時噴射出漫焰火。
孩子們尖叫著,嬉笑著,快樂得像群唧唧喳喳吵個不休的鳥。這位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來到鎮子上的流浪藝人,總是會製造許許多多歡樂,當然,大人們也總是會拿出最好的麥酒,請他喝個痛快。
這是個淳樸而閉塞的地方,老藝人並不擔心會被認出。再過幾年,他這張曾經代表著至高權柄的臉孔,就會像傾頹的光明王朝一樣被人遺忘。
時間能衝淡一切,愛與恨,幸福與傷悲,無不如此。
陽光雖然將盡了,但看著眼前的這些孩子,老人卻還是覺得很溫暖。
早在那破一戰的結局傳遍大6之前,他就已經木立於神城外部,親眼見證了光明的覆滅。黑暗之子的最終抉擇,讓老人從心喪欲死中複蘇過來,帶著笑容潸然淚下。
他的故事還沒有結束,也許在不久的將來,又會有一個孤獨驕傲的男孩,將會成為書中的重要角色。
因為有些偉大的東西,要比生命更久遠長存。
又一支卷軸被展開,無數隻光焰凝成的彩蝶躥起,撲簌簌飛開四散。伴隨著一片無邪的笑聲,老人慢慢眯起了雙眼,望向空。
被夕陽燃成金色的雲海邊緣,有著一點紅影。
在這個季節,圖蘭卡大草原仿佛孕育著無數生命的搖籃,牧人們的歌聲蒼勁喜悅,肥美大地上湧動著羊群和奔馬。
草原某處,孤零零挨著丘陵搭起的一間油布帳篷裏,有名銀女子慢慢地走了出來。
她並非牧民,卻也放養著一群羊兒,幾隻大狗。途經此地的遊牧部落往往憐她孤苦,邀她加入,卻每次都被婉拒。
女子很美,白皙頸項間隱約可見的一道橫向疤痕,似乎是逝去歲月留下的淒楚印記。每一,太陽落山的時候,她都會站到高處,靜靜佇立整晚,直到蒼白的曙光再次降臨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