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慈善與偽善(2 / 3)

燕無痕被許文波緊擁入懷,她將臉深埋於戀人的胸口,像孩童般嚶嚶抽泣,淚水洇濕了那件暗格襯衫。既生疏又熟悉的人兒啊,曾經那麼遙遠,如今終於四臂相擁。三年來,情感上的跌宕起伏,此刻都濃縮成了眼淚,恍如隔世,悲喜交加。

“回來就好了,不走了,好嗎?”

“嗯,不過……還不曉得,再講吧。”

七月初的上海,夏天最炎熱的時節已經到來,熱得人恨不得把舌頭吐出來散散熱。燕無痕腳下穿的仍舊是三年前離開時的那雙涼鞋,白色,帶有流暢曲線的連跟,與她的腳部曲線配合得天衣無縫。燕無痕不僅喜歡穿涼鞋,且天生擁有穿涼鞋的豐厚資本。纖長而粉嫩的腳趾,弧度悅目的足弓,光潔如玉的腳麵,細膩圓滑的腳跟,還有那棱角分明的腳踝以及長而幹練的跟腱……在燕無痕的麵前,許文波曾毫不避諱地坦言自己多麼多麼迷戀她的腳——這個呆子從未意識到,手和腳在中國人近乎病態的傳統觀念中根本就是兩碼事——通常說“迷戀女人的腳”這種話,多少會捎帶些性暗示。

燕無痕跟著許文波來到停車場,上了他的車,緩緩駛離機場。

也許正因這是他們最後一次聚首,許文波的講述實際上比我所寫更細致、更精彩。當時,他的臉上流露出不易覺察的幸福,但轉瞬即逝。

就在他們再度相聚的幸福一刻,作為這個故事唯一的通盤掌握者,我清楚地了解,在這座城市的另一端,正有一股暗流蠢蠢湧動。鬆江區的一處私家別墅裏,有一位身著夏季睡袍的老人正坐在私家花園的魚池邊上喂魚。花園裏,草木蒼翠、鬱鬱蔥蔥,鳥兒在歡快地鳴叫。但那個蒼老的背影,看上去卻顯得孤獨而又悲涼。他就是策劃綁架燕無痕的那位老者——寇誌天。

這時,一位身著黑色西裝的年輕人從身後走來,“老板,客人已經到了,二老板讓我過來問一下,要不要……”來人所指的“客人”,自然就是剛下飛機的燕無痕,而“二老板”則是寇誌天的胞弟。

“急什麼,人家這不剛回來嗎?總要讓人家把該辦的事情辦一辦,帶個話回去,就說我還不急著去見閻王,大家都拿出點兒耐心吧。”寇誌天沒有轉身,仍舊自顧自喂魚,捏著魚食的右手背上有一條長而明顯的疤痕。

這條疤痕,有兩個截然不同版本的故事可供玩味。

一個版本是寇誌天麵對專訪記者沒料找料時自曝的。據寇誌天自己說,那是他跟弟弟寇誌明在法國創業時,稀裏糊塗地卷入幫派械鬥時留下的。當時為了維護華商的集體利益,他與弟弟挺身而出,與當地黑惡勢力頑強鬥爭……

另一個版本則是他離異多年的原配夫人在外散布的。他那早已離異的原配在與“麻將搭子”搓麻將的百忙之中,無意間“瞭”了一眼電視,偏就看到了這個專訪。她當即對其嗤之以鼻:“放他的狗屁!他那疤,出國前就有了!他在外麵尋女人,是我哥哥請人留給這癟三長記性的,怎麼變成是擋黑刀留下的呢?不信,你們翻開他手心看看就曉得了,手背上紮下去,手心裏穿透出來……手心裏也有疤,神經斷了好幾根,所以手指伸不直……這事很少有人曉得……”當然,誰也沒有膽量去翻寇誌天的手心,傳了出去也沒人相信那“癡婆”說的話。

“癡婆”並非寇誌天對原配的稱謂,而是下麵做事的人每遇種種關於寇誌天的謠言被公司辟謠時,便忍不住會憤憤地如此說。但凡聽到下屬這樣說,寇誌天總會板起臉來嚴厲斥責:“不要那樣刻薄——你們忘記她是傑兒的母親了?就算她精神失常——對她不敬,那也就是對我不敬……”寇誌天這話是十分令人信服的。回國前發生的事,他身邊的人無從知曉。可回國後的寇誌天,始終沒有再婚,身邊也始終沒有女人,連請來的秘書都是男的,怎麼會有人相信他是個在外拈花惹草的人呢?要知道,像他這種身份地位的人,想要多少漂亮女人,都是召之即來的小事。唯一合理的解釋是——那“癡婆”眼紅寇董如今的財富與成就,卻沒有了名分,分不到他半點兒好處,於是就在外麵造謠惑眾、惡意詆毀。偏偏寇董是個寬宏大量且極念舊情的人,不僅容得她如此胡謅,還要反過來為她百般辯護。

不管哪個版本為真,這條疤痕確實真真切切地伴隨著寇誌天走過了整個創業曆程。他的公司,是一家大型跨國集團公司,前身是法國一家新概念化妝品公司,淨資產三百多億,經營範圍十分廣泛,用企業管理術語來描述,屬於典型的“非相關多元化經營框架”,觸角伸及眾多領域——日化、IT、家電、服裝、餐飲……甚至連證券投資與房地產也有涉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