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陌生女孩就是徐麗。許文波在跟我講述這個女孩時,自始至終充滿了敵意。但他終有一天,會因曾經的敵意而深感歉意,雖然這實際上超出了他當時的認知,但卻是我在兩度中斷寫作,最終又決定要完成這個故事之時,憑借我自己的眼睛看到的事實。
說著、笑著、鬧著,一桌菜已上齊。謝雅莉端起自家門前隻斟了淺淺杯底的酒盅,忽而表情凝重,道:“這第一杯酒,我提議先敬一個人,一位故去的人。”
聽到這話,燕無痕心頭一緊,斷定她已知曉媽媽去世的消息,脫口問道:“你都知道了?”
“嗯,不過,最先得到消息的應該是燕子。”
燕無痕一聽,心想慚愧了,自己都還是許文波通知的。
“你當時人在美國,實話實說,哭了嗎?”
燕無痕遲疑地點了點頭。
“唉,畢竟他是我們學生時代都曾經愛過的人……”謝雅莉無限傷感。
許文波卻疑惑了,心想:這種事低調就好,沒必要弄得跟西方葬禮似的,再說這也不是追悼會現場,接下來,你謝雅莉該不會誦經吧?“傷心事就別提了,今天老友相聚,談些開心事吧!”許文波忍不住打斷了謝雅莉。
謝雅莉似乎偏不打算繞開這個話題,憤懣地說道:“沒良心,你大概都忘記了,當年我們拉拉隊為你們跳的是什麼曲子?”
“什麼?”
“《Dangerous》,你都忘了?”
許文波已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還是燕無痕腦子快:“你說的到底是誰啊?”她斷定,她媽跟《Dangerous》無關。
謝雅莉一臉錯愕,反問:“你以為是誰?傑克遜啊!你們外星來的吧?”
許文波胸中深呼出一口氣,可燕無痕的反應卻大相徑庭,與謝雅莉麵麵相覷好半天,才驀然驚呼:“天!不會吧?你說的是那個美國搖滾巨星邁克爾·傑克遜?”
“神啊,難道你都不知道嗎?你不是一直在美國的嗎?不就是前不久嗎?而且就在你們洛杉磯啊。”
燕無痕被她問啞了。許文波忙圓場道:“好了,好了,謝天謝地,既然大家講的不是一回事,打住吧,聽雅莉的,為傑克遜精彩的一生幹杯!”
謝雅莉是個機靈女孩,她聽出,許文波的如釋重負中分明藏有話外之音,於是追問道:“不對!一定有事瞞我,既然你們想的和我說的不是一回事,那麼除了傑克遜,還有誰……”
許文波是個拿說謊當負擔而非藝術的人,對剛才蹩腳的圓場後悔不已,抬眼看燕無痕,從她那裏交換回默許的眼神後,才說:“燕子的媽媽去世了。剛剛發生的事。”說完,低下了頭。
“什麼?剛剛?哪天?究竟是哪天?你倒是說啊!”謝雅莉看看燕子,又看看許文波,見燕子不說話,竟急得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隔著桌子伸出手去,一把抓住許文波的肩膀,用力地推搡了幾下。
在許文波說出確切的日期後,謝雅莉的身體僵住了,她臉上並沒有立竿見影的悲傷,而是浮現出幾分驚恐,並呈努力追憶狀。這些自然沒有逃過燕無痕的眼睛。但悲痛猶如央視春晚的經典民歌,早晚會如期而至,謝雅莉的麵部肌群終於全線崩潰,她“咣當”一聲坐回椅子,隨後伏在桌上掩麵而泣。燕無痕見狀,抽了張紙巾遞給她。這一幕,若被不知情的人看見,隻會當去世的人是謝雅莉的母親,而絕不可能是燕無痕的。
“你要是心裏難過……也哭出來吧。”許文波看著一臉平靜的燕無痕,關切地說。
燕無痕卻長籲了一口氣,說:“這對她來講,大概是唯一的解脫,她的命一直都很苦……你也不要難過了,雅莉。”
燕無痕的靜如止水,反倒招來了謝雅莉的懷疑:“你怎麼能這麼冷靜?不對頭!肯定有問題,你們倆不會是串通好了跟我開玩笑的吧?燕子,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許文波一聽來氣了:“雅莉,你這不胡鬧嗎?這種事情是可以拿來開玩笑的嗎?”
謝雅莉安靜了下來,木木地坐在那裏,狠命地咬著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