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妹是個什麼樣的女人,你還不清楚嗎?她圖的是我什麼?你一定也知道。可是你知道嗎,要帶一個人出去有那麼容易嗎?”周國慶不緊不慢,語氣陰冷低沉,“這些她一定不會跟你講的,你盡管相信她的話好了,反正我又不認識你,你怎麼看我無所謂的。”他看上去有些委屈和傷感。
“我是真不了解你們的事,大妹呢,平常有些事確實做得不太好……不過現在既然已經分了,勸你還是想開點兒吧。”
周國慶突然收起傷感:“嗯,不去想了……既然都來了,陪我走走好嗎?”
燕玉蘭猶豫了一下,點點頭。兩個人相隔半米,沿江散步。周國慶跟燕玉蘭說了很多他與李大妹之間的事,都是從大妹嘴裏聽不到的細節,燕玉蘭自覺錯怪了他。
也就是從那晚起,燕玉蘭背著李大妹開始和周國慶約會。這個清秀俊朗的外表下暗藏不羈的男人,迅速勾走了燕玉蘭的魂。兩個人進展神速,周國慶也因此而一次又一次更改著“回加拿大”的時間表。他們始終在外灘一帶活動,直到有一晚,周國慶帶燕玉蘭去了新閘路浙江路口一家小餐館吃飯——就他們倆。
周國慶點了兩三個小菜,還點了酒,是一小壇紹興的女兒紅,燕玉蘭興致特別好,也跟著喝了點兒。吃吃喝喝,東聊西扯,不知不覺已經晚上八點半了。周國慶跟燕玉蘭說,他逗留在上海的這段時間,主要是為探親,舅舅家就在附近,因為地方小住不開,所以隻好就近租了間小屋臨時住住,問燕玉蘭肯不肯隨他去小屋裏坐坐,喝杯茶聊聊天。認識也有三個禮拜了,燕玉蘭還真想去看看他的窩,於是便爽快地答應了。
租屋裏,周國慶輕而易舉地擒獲了燕玉蘭,占有了她的初夜,從她那並不熟練、遲鈍甚至笨拙的肢體反應上,他覓到了從未有過的快感,那種占有是徹底的、酣暢淋漓的……後來,她就稀裏糊塗地懷了他的孩子……再後來,她又稀裏糊塗地放走了他……燕玉蘭哪裏知道,她放走的這個男人,其實哪也沒去,別說加拿大了,連上海市區也沒出過。
擺脫了燕玉蘭,周國慶還是好逸惡勞,還是賭博,還是常常光顧派出所及廠領導辦公室。但有一點,從此他沒再碰過其他女人。
老實說,是開雜貨鋪的小寡婦見他根本沒有來提親的誠意,就跟他一刀兩斷了。這樣一來,也沒有錢供他繼續扮演海外闊佬了,盡管他的手段對付燕玉蘭這類單純女子已綽綽有餘。
時間一長,周國慶經常會想念燕玉蘭,回味與她在一起的那些時光,也曾後悔欺騙她的感情,甚至萌生過真的要娶她的衝動。但一切似乎早已是注定了的,周國慶這種人,不可能選擇第二種生活,哪怕夢裏再怎麼向往,一覺醒來依舊走不出那個圈子,也許他本就屬於那裏、那個圈子。後來,周國慶很想知道燕玉蘭過得怎麼樣,便托一個哥們佯裝海外歸來,順道去探視,還捎去一封可笑的“海外來信”。
燕無痕三歲那年,也就是1988年,上海甲肝大爆發,三十多萬人被感染,周國慶也未能幸免,他甚至差點兒死在那場可怕的流行疫情中。燕玉蘭跟誰都沒提起過,其實在那次大疫情後,她與周國慶見過一次麵,那次見麵竟是李大妹為他們安排的。那時,燕無痕還借住在姨媽燕玉芬的家中。
從鬼門關前爬回來的周國慶,整個人都變了,不賭了,煙也戒了,看上去也更清瘦了。他先是找到了李大妹,跟她坦白了他與燕玉蘭的所有事。
大妹聽後驚出一身冷汗,眼睛瞪得像永久牌自行車的鈴鐺:“啊?搞了半天,把玉蘭肚子搞大的那個赤佬是你啊?”周國慶也不解釋,任由她罵,最後求她安排與燕玉蘭見麵。
大妹當晚把周國慶找上門的事告訴了燕玉蘭,並終於坦白了當年自己與周國慶分手的真實原因。原來,李大妹早就看出周國慶根本不是什麼華僑,而是個地地道道的騙子,所以才果斷抽身,但礙於自己的臉麵,她沒好意思跟玉蘭講實情,也的的確確沒料到燕玉蘭會步她後塵跳進火坑。這下可害苦了燕玉蘭,一苦就是好幾年。